第四十六章(1 / 2)

燕寧以為她已經從一次感情漩渦裏掙脫出來,不再走那份心思了,可事實上絕非如此。

那天,又下雨,而且又是一場雷陣雨,雨點落在地上,宛如大老爺們兒的啜泣聲。

她發現雨中有個孕婦挺著大肚子在趕路。

她想幫那孕婦一把,卻意外地認出她原來是雅蒙,徑直地上樓了,她立時心髒就撲通撲通地跳動起來,意識也變得混亂起來,甚至完全失去了理智,不知是上去打個招呼好,還是躲起來不見她好。從雅蒙的體態上看,她起碼有六個月的身孕了,肚兒尖尖的,走道還是外八字,懷的像是個小子。

燕寧的心裏五味雜陳,假如有了孩子的雅蒙是我,那該多好——她知道這個念頭又可憐又可笑,不過,至少這麼琢磨一下,也是一種安慰。她覺得懷了孕的雅蒙變了,變得好看了,也端莊了,看來,懷孕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革命,一場脫胎換骨的革命。

要不是突然響起一聲炸雷,燕寧可能就這樣不即不離地跟在雅蒙的後麵走下去,而且盡可能不讓她瞧見她。炸雷叫雅蒙打了個激靈,她趕緊捂住了耳朵。

燕寧緊追了兩步,追到雅蒙的跟前,“是雅蒙吧,哎呀,好久不見了。”她說。

“真是太巧了,燕寧姐,我正要去你家串門呢。”雅蒙的語調裏已經完全沒有了輕佻的成分。

“那麼進屋吧。”

“早就想來看望你,忠崎也提過好幾次,可就是窮忙,忙著上班,忙著燒飯,忙著伺候老娘,一直也抽不出空來……你看,這是我自家種的黃瓜,給你帶幾條來,嚐嚐鮮;還有一隻老母雞,也是我喂的,多肥呀——”雅蒙真的像個當家主事的過日子娘兒們了。

雅蒙的話還是深深地刺痛了燕寧,她的舉動不免僵硬了些,盡管她極力想表現得落落大方。進了屋,她替她脫了雨披,在門口抖了抖,晾起來,等她臨走,就可以幹了——在做所有這些的時候,她都一直躲避著跟她的對視。

“你也坐吧,”雅蒙反客為主地說,因為燕寧這麼一番忙碌,忙得她心亂,她原來在心裏打好腹稿的話,也都忘了,“我想來告訴你的是,忠崎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也一樣,你也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沒有誰比你們倆更般配的了,本來可以很美滿的——可是時令不對,你們就不得不成為政治的犧牲品……”這話說得太直接了,她想——應該有個必要的過渡才好。

果然,燕寧反彈了:“不要再提這些了,也不要再提他,我早把他給忘了。”她的聲音急促而又冰涼,有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味道。“你不可能忘,而且他也沒有忘了你!”雅蒙比她更加咄咄逼人,更有火藥味。燕寧反倒無話可說了。“我隻是你們的擋箭牌,因為有了我,他對你死心了,你也對他絕望了,看起來好像是個愛情悲劇,其實,這樣才能有個大團圓的結局,你還是一個英雄的妻子,他也還是一個曾經的工宣隊員,都可以繼續堂而皇之地溜達來溜達去。唯一尷尬的角色隻有我——”雅蒙說。

雅蒙說得有一定的道理,燕寧不得不承認,她想安慰雅蒙,卻又找不到適當的方式,隻好給她沏茶倒水。雅蒙說:“好在忠崎對我還不錯,尤其是我有了身孕之後,所以,現在我不怪他了……也不怪你。”

原來還是原告的燕寧,突然發現,眨眼工夫,角色轉換成了一個被告。

“都過去了,不再說這些陳穀子爛芝麻了。”雅蒙說。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終歸雅蒙還是成了最後的勝利者,她獲得了她想得到的,所以,獲得的過程也就自然而然地變為陳穀子爛芝麻了,而作為失敗者的燕寧卻做不到這一點,這些是她永遠的痛,也便永遠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