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忠崎的背離和麗娟的自殺對燕寧簡直就是雙重的打擊,她總也擺脫不了這兩件事給她內心留下的陰影,吃糖,糖不甜;吃杏,杏也不酸。老天爺曆來掌握著兩份禮物,一個是走運,一個是背時,賞誰哪個隨他高興,現在給她的無疑是後者。
她隻要一躺炕上,就免不了要胡思亂想,她實在想不通她怎麼會輸給雅蒙……假比說上次挖地道她們打了個平手的話,那麼這一回她是徹底地敗在她的腳底下了,是自個兒的政治覺悟比她低,還是模樣長相比她差?
如果這兩樣都不是的話,那麼就是汪忠崎的眼光有問題。這個十足的大傻瓜!也許……也許她不該怪他,是雅蒙主動勾搭他也說不定,她那麼風情的一個小妖精……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折磨著她,使她常常丟三落四,昨天丟了一副套袖,今天又丟了一串鑰匙!
前天,老呂家娶兒媳婦,她一口氣喝了半瓶老白幹,本想一醉解千愁的,結果,越喝越精神,看來,用酒精來麻痹神經這一招對她不靈。
過去,誰主動跟她彙報點什麼,她總是很歡迎,並引為知己,可是,現在不了,現在她比誰都討厭串老婆舌頭的,比如趙維剛媳婦,汪忠崎的姐姐來接雅蒙到她家去,你告訴我幹嗎?雅蒙在自家小院開辟了了個菜園子,種花種菜種向日葵,你告訴我幹嗎?她聽了這些,心裏總是挺難受,難受得睡不著覺,她們常常在無意中推開她心靈深處那扇痛苦的窗……所以,她而今見了那些娘兒們總是躲著走。她清楚地知道,她們能當自個兒麵議論別人,就能背著她議論自個兒。
她很少再去串門,進屋,就躺炕上,望著天花板發呆,有人招呼她,她總拿身子不舒服來搪塞,於是,有人就驚愕地說:“哎呀,你這個月來事可比上個月早了十來天!”這下子,驚愕的該是燕寧了——原來這麼隱秘的事情都有人替你惦記著,稍微有個一差二錯,就會謠言四起,她終於理解麗娟為什麼選擇了死路一條了,也更深刻地理解了《紅燈記》裏邊的那句話:開開門是一家,關著門也是一家子……有人敲門,能不開的就不開,除非像眼下這樣,敲起來沒完,仿佛是不叫開門就誓不罷休似的,吵得你心煩,也隻好把門打開。
郭成把袖子挽得老高,剛剛是春天,他已經穿上襯衣了,褂子搭在肩膀頭子上,“是你呀,快進來。”燕寧說。郭成滴溜甩掛地溜達進屋,眉頭緊縮,她看得出來,他的情緒不是很高,一臉的苦大仇深。“找我有事啊?”她問道。
“我媽讓我給拿這個。”郭成蔫蔫地把一個小粗布口袋遞給了她。
“哦,多飽滿的大棗啊,你媽怎麼想起給我送這個了?”燕寧跟他客氣著。
“我媽說你最近臉色不好,準是氣血兩虧,得補補。”
“你看看,你看看,”燕寧說,“還勞你媽總是惦記著我,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我聽說,拿大棗和果仁熬小米粥喝,最有營養了。”郭成說。
“你聽誰說?”燕寧逗了他一句,“是不是聽那個叫健嫘的閨女說的?”
“才不是呢。”不提她還好,一提她,他氣就不打一處來。
燕寧知道碰到他傷心處了。
“怎麼了,你們倆鬧別扭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女孩就是喜歡發一點小脾氣,過一陣子就好了。”
“她走了,再也不回來了……”郭成說。
“她去哪兒了?”燕寧奇怪地問道。因為莊家不大與街坊來往,所以跟他也不是很熟。
“她跟她爸爸去上海了。”這麼久,一直都沒人跟他談談她,心裏也憋悶得慌,難得有機會傾訴一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想一吐為快,舒坦舒坦嘴。
“莊大夫被調到上海去了?這事我都不知道,看來,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燕寧飽含歉意地說。
“都調走好幾個月了。”郭成沮喪地說。
燕寧上學的時候,也有過一段朦朧的戀情,所以很理解他。
“好女孩多著呢——要這麼想,心裏就會好受些。”她說。
“我是第一次跟一個女孩好……”他以為他會跟她白頭偕老,生上幾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誰的愛情也不可能一帆風順,都要有點磕碰……”燕寧感慨地說,一臉的疲憊。
郭成很驚訝,在他眼裏的燕寧一直是樂嗬嗬的麵相,天生一副好脾氣,跟誰打交道都是和藹得不得了,從沒見她這麼頹喪過。
“你的愛情也有過磕碰嗎?”郭成問道。
“兄弟,一人一本難念的經,你是不知道啊。”她想起她的愛情曆程,表情嚴肅起來,“跟我受的那些個磕碰比起來,你的這點小閃失就相形見絀多了。”
對於她的話,郭成是半信半疑,一個英雄的妻子,多風光啊,走到哪裏都有羨慕的眼光追隨著她。
“愛情最要緊的是有緣分,沒緣分,一切都是瞎掰。”燕寧像個哲學家賽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