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謝過太子妃。”孫氏謝了恩,緩緩站起身來。二人笑眼相映,雖是初次相見,卻似心懷忘年之誼。
隨後,又聽呂嫦安對身後兩名侍婢吩咐:“霜鸞,為孫夫人擎著傘。雪鶴,隨本宮進去。”言畢,又朝對方送去一眼淺笑,轉身入了坤寧門。
眼見那背影緩緩離去,孫氏努力壓製兩腿酸痛,漸漸暗舒胸中鬱悶。轉頭又學著呂嫦安那般和氣,朝一旁為之撐傘的霜鸞投去滿目謙和。
且那呂嫦安接了雪鶴遞來的食盒,剛跨進坤寧門,竟聽聞身後傳來殿門閉合之聲。回頭看時,朱福與隨行的雪鶴皆被擋在門外,這令她頓感一絲惶惑。
待其轉過頭時,並未於鳳台之上尋見馬皇後身影。因此,她便自顧提了食盒一步一尋,漸尋漸緩地來到暖閣門口。隔著門檻,隻瞧見馬皇後背門而坐,正在侍弄桌上那盆碧萼香魂。
呂嫦安提起裙擺,擺出滿目親近的笑意,正欲邁進門去問安,卻聽聞馬皇後冷冷拋來一句:“免禮吧,擱那兒回話兒就是……”
聽馬皇後那般知會,呂嫦安硬是將原本邁進門去的那隻腳怯生生地收回原處,隻落個極不自在地立在門外。這時瞧去,馬皇後依舊是背對與她,自顧侍弄桌上之物。
“母後召孩兒前來,可是有事吩咐?”呂嫦安低眉怯目,輕言緩問道。可那聲腔裏,卻漸顯底氣不足。
馬皇後話音漸長:“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擾出焦心事,又恐下知……”
這話聽得呂嫦安眉頭一皺,又似隔空投來一石,在其心中擊起一陣驚瀾。隨即,隻見她欠頭窺目地支吾試問:“兒臣惶恐……竟不知母後何意?”
而馬皇後應對之言,再用一典:“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智也……既能生事,又作無事,這等黠思之人,偏又自逞大智若愚,與那蠢人何異?”
呂嫦安聞言當即俯身跪地。繼續懷揣明白裝糊塗,卻佯作戰戰兢兢,道:“兒臣當真愚鈍,如有何過失,懇請母後明示。”
“你之所為,豈是一個‘過失’便可輕描淡寫的?”
呂嫦安驚恐不安,一時竟不出話來。隻得跪在原處,望其背影,半晌無語。
“看來,你是吃定了本宮沒有實據呀。可本宮若真想拿你,找個憑據又有何難?”
呂嫦安苦淚泣語:“母後這般辭,是想置兒臣於何地啊?”
馬皇後嗤鼻一聲冷笑:“也罷。既然你緊叩窗,本宮就送你一盞燈吧——四月初八,我等遊園當日……”她言到此處,呂嫦安已然慌忙無措,額角上漸漸滲出豆大的冷汗來。此時,又聽馬皇後下話,“那謝姨娘所獻‘還魂之法’可有奇效?”
這“還魂之法”,此前有所交待。正是那已故的謝氏於浴佛節當日,隨眾命婦遊園之時,為救朱允炆失魂嗜睡之症所獻民間異方。大致為:挑選年滿十二周歲男童一十二名,圍其周遭嬉鬧一刻即可喚回神魂歸府。
然而,此法另有大忌——未滿十二歲男童絕不可為用。年幼者固然奏效,可近身之人輕者失魂癡傻,重者魂飛喪命。她獻此法當日午後,二皇孫朱允炆神魂覺醒,大皇孫朱雄英卻突然不省人事。其間病魘又纏三七,直至四月三十當晚,子亥相交之時,終致夭亡薨世。
馬皇後這一言更是如泰山壓頂,鎮得呂嫦安渾身顫抖,拿不成個兒。隻聞她吞吞吐吐道:“兒臣……未敢輕易試之……”
“是未敢輕易試之,還是未敢公然試之?”
“這……”呂嫦安頓時無言以對。
“此法當真是個不二良方,卻也是個一石二鳥,損人利己的好計策!既救了你兒性命,又為他掃清了他朝立儲的大礙……”馬皇後驟然暴怒,一聲咆哮“陰毒不染指,殺人不見血!”隨之,一隻茶盞翻落在地,摔個遍地殘瓷。
可誰料,呂嫦安見狀卻奔淚大呼:“母後!兒臣冤枉啊!”著,一通嗚嗚咽咽,不成形狀。
馬皇後見她百般抵賴,緊咬牙關,強壓恨氣,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