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佳期如夢(1 / 3)

第六章佳期如夢

碧波浩渺,金光閃閃,白帆片片。叛軍艦隊已將水蛇軍包圍分割,發動了一輪又一輪的瘋狂猛攻。

箭矢如飛蝗、如細雨,密集交錯,火光點點跳躍,幾艘戰艦的風帆已經著火,在風中熊熊卷舞。戰艦接連相撞,船身傾翻,不斷有士兵慘叫著掉入水中。

叛軍的潛水船數量眾多,極為靈巧,泥鰍似的在水蛇軍諸艦之間來回穿梭。忽沉忽浮,來回撞擊水蛇軍艦最為薄弱的側艙。這些潛水船尖無不裝備了極為銳利的大型玄冰鐵矛,每次撞擊,都摧枯拉朽似的劃開一道道的口子。幾個來回下來,口子越撕越大,側艙不免迸裂,水浪滔滔倒灌而入。即便這艘水蛇軍艦僥幸不沉,被守在一旁的叛軍巨艦伺機猛一撞擊,依舊不能幸免。

反之,即便這些潛水船被水蛇軍艦撞裂,傷亡也不過十數人而已。兩相比較,水蛇軍自然大為吃虧。激戰片刻,水蛇軍便有六艘戰艦相繼沉沒,而叛軍不過沉了四艘潛水船和一艘戰艦。

盡管局勢被動,寡眾懸殊,水蛇軍各船艦的士兵依舊各守各位,陣列嚴整,絲毫沒有慌亂潰敗的跡象。眾艦之間統一協調,隨著聲聲號角分合變陣,奮力作戰。

“敖公子,蛇國公的主艦在那兒!”尹祁公主俯眺片刻,終於看見一艘巨艦彩旗獵獵,火蛇圖紋赫然醒目,正是蛇國公的旗艦“炎蛇號”。敖少賢微一定神,沉聲道:“公主,抓緊了,別鬆手。”驀一叱嗬,駕禦著虎尾麒麟朝著蛇國公旗艦急速俯衝。

隻聽敖少賢高聲叫道:“東海敖少賢,護送陶唐侯、尹祁公主來此!”又聽見一陣轟然呼喝,夾雜著幾聲驚呼,神獸怒吼,人影閃爍,驀地微微一震,已經降落到“炎蛇號”的甲板上。

刹那間,甲板上的眾士兵全都頓住了動作,萬千目光齊刷刷地看了過來,驚疑、警惕、憤怒、漠然……交相陳雜。滿船寂寂無聲,隻聽見風帆獵獵鼓舞,呼呼作響。尹祁公主麵上微微一紅,突然想到自己此行遍曆坎坷,終於到達“炎蛇號”,心中酸甜苦辣,也不知是悲是喜。敖少賢翻身躍下,又將她與放勳輕輕抱了下來。

一個虯髯將官忽然喝道:“白蟒營將士聽令,快將叛賊敖少賢拿下!其他人繼續作戰,不要分心。”周圍軍士如夢初醒,嗆然連響,數十名白衣士兵呼喝著拔刀湧上,將敖少賢團團圍住。

虎尾銀麒獸大怒,昂首咆哮,環繞回旋,將眾人逼得連連後退。敖少賢卻斜提彎刀,微笑不語,絲毫反抗之意也沒有。

虯髯將官喝道:“給我拿下!”眾兵正欲衝上,尹祁公主眉尖一蹙,叱道:“住手!孤家在此,誰敢拿他!”眾兵士不敢上前,紛紛回望那將官。忽聽一個渾厚威嚴的聲音道:“李將軍大膽!公主親臨,還不立即接迎護駕!”眾兵士一凜,紛紛後退。那李遠圖急忙伏身拜倒。

人流分湧處,一行人大步趕來。當先一個紫衣老者玉冠錦帶,麵如重棗,紅須似火,丹鳳眼神光閃耀,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正是當今“天下六公”之一、位列“大荒十神”的蛇國公烈定侯。

“烈定侯接駕來遲,萬請殿下、公主恕罪!殿下、公主安然無恙,實乃蒼生之幸,更是我炎蛇國之幸!”他拜伏在地,激動之下,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起來。眾人見狀,也紛紛拜倒行禮。敖少賢急忙封印神獸,側身讓開。

這時四周鑼鼓齊鳴,越來越多的叛軍戰艦朝“炎蛇號”圍攏而來。隱隱聽見賊軍叫道:“擊沉炎蛇號,殺了烈定侯!絞死陶唐,淩遲尹祁!”亂箭齊飛,縱橫密舞,“奪奪”之聲大作,紛紛貫入船板、艙壁,嗡嗡震動。兩舷戰士高舉盾牌抵擋,數十名軍士避之不及,登時中箭摔落水中。火箭飛處,帆布立時著火。

“保護殿下、公主,衝出西灣!”烈定侯親自擋在尹祁公主身前,抱起放勳,紫袍飛舞,掌風如狂,紅光怒爆,射來的箭矢遠遠地便被震碎。眾士兵士氣大振,高聲呼唱戰歌,舉著盾牌,護衛尹祁公主一行往主艙中退去。

到了指揮艙中,烈定侯將放勳小心翼翼地躺放在皮墊上,請尹祁公主坐定。眾將一一前來拜見。

“紫蛇侯烈文英拜見公主!”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尹祁公主與敖少賢齊齊一震。卻見那人高大俊朗,眉清目秀,在黑盔紫甲的映襯下,越發顯得臉如冠玉,英姿勃勃。尹祁公主雙頰一紅,微微有些忸怩。

烈文英見她臉如桃花,說不出的清麗嬌豔,怦然心動,乘著眾人不備,低聲道:“濯雪妹子,十年不見,你越發好看了。”尹祁公主素來不喜輕浮之人,聽到此言,雙眉一蹙,些許好感立時又蕩然無存。想到今日之後要與此人長相廝守,心中又是一陣氣苦刺痛,忍不住輕輕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烈定侯朝敖少賢微一行禮,沉聲道:“熾龍侯一路護送殿下、公主,勞苦功高,孤家感激不盡。但不知箭神公有何誤會,兩日前傳令諸侯,說閣下挾持殿下、公主,投敵叛亂,明令諸侯一經遇見,立即捆縛發落。帝命難違,孤家隻有得罪了……”

尹祁公主叫道:“且慢!”眾人一愕,尹祁公主道:“若不是敖公子一再舍命相救,孤家早已死在叛賊手下。他功勞巨大,神公不賞反罰,是何道理?”當下將兩日來發生之事一一道來。講到自己與翊獨處的段落時,臉頰燒燙,又是羞怒又是氣惱,連聲音都有些不自然起來。一些細節自然隱去不提。

眾人聽得聳然動容,烈定侯沉吟道:“原來如此。老臣也詫異以熾龍侯的人品口碑,何至於此。敢情是叛賊蓄意陷害熾龍侯,離間龍族與大荒諸侯。但是……但是既是箭神公親口命令熾龍侯護送殿下、公主離船,為何他又要……難道其中還有什麼隱衷麼?”

敖少賢微微一笑,道:“調虎離山,張冠李戴,借刀殺人,移山填海。在下愚鈍,遲遲方才想通。但神公英明睿智,又怎會想不明白?”眾人聞言大震,烈定侯的目中精光一閃即逝,沉聲道:“熾龍侯請說。”

敖少賢直視他的雙眼,淡淡道:“大荒十二國中,熊、鷹、牛、馬四公都是皇親,金兔公又是常儀後之父,勢力煊赫。彼此之間雖有不和,卻尚能共處。狼、羊、虎、象、猴五國,大多柔弱勢微,各有依附,不足為患。而我龍族盤踞東海,素被朝廷認為桀驁不馴的化外之邦,蛇國公原是共工部屬,雄距西南,向來備受猜忌。陛下寬厚仁慈,自然不會對我們兩國有所不公,但其他皇公的想法,蛇國公難道還不明白麼?”

蛇國公雙眉間紫氣一閃而逝,目光炯炯,沉吟不語。

敖少賢目光一轉,凝視著尹祁公主道:“公主不覺得奇怪麼?陛下病重、公主賜婚的消息分明是宮中絕密,為何竟鬧得天下皆知?自從離京以來,公主一行又為何屢屢遭遇狙擊?那夜我們乘坐的是隱形潛艇,為何竟甩脫不得妖獸、叛軍?為什麼我們的每一步,都在叛軍掌控之中?”

尹祁公主越聽越是心寒,隱隱之中感到強烈的不安,心道:“難道我們之中果真有內奸麼?”突然想起翊所言,脫口道:“是了,合歡香!叛軍是循著蠱蟲香氣一路追來的。”敖少賢微微一笑道:“那麼是誰下的蠱呢?”尹祁公主驚疑不定,突然閃過一個人的影子,腦中嗡的一響,駭然驚怒,卻又不敢相信。敖少賢淡淡道:“東荒第一神醫的巫尹一直陪伴在公主左右,以他的修為造詣,又為何查不出公主體內有了蠱蟲?”

眾人大凜,尹祁公主微微一顫,花容瞬時雪白。巫尹!難道真的是他麼?不錯,除了巫尹,又有誰能將“合歡香”神不知鬼不覺地投到他們身上?突然想起翊那精巧絕倫的人皮麵具,想起他塞入自己與放勳口中的“靈犀蠶”……難道那些……那些也是巫尹給他的麼?一念及此,當胸如被重錘擂擊,幾乎喘不過氣來。

敖少賢忽然話鋒一轉,道:“公主還記得在下前夜在船上所言麼?”尹祁公主定了定神,蹙眉道:“公子是說……說我與陶唐侯此行之事麼?”原想說“賜婚”二字,但臉上一紅,旋即改口。敖少賢點了點頭,朝著烈定侯行禮道:“不錯。那時在下鬥膽胡言,認為陛下在這微妙關頭將公主賜婚紫蛇侯,雖是懷著恩寵之心,隻怕會適得其反,將蛇國公推到風尖浪口,受諸侯嫉恨,平添大亂……”烈文英大怒,喝道:“一派胡言!我看你才是嫉恨昏頭,竟敢肆意詆毀陛下恩德,離間君臣,其心可誅……”

“住口!”蛇國公突然一聲大喝,震得烈文英噤聲不語。他丹鳳眼中神色變幻,凜凜生威,沉聲道:“熾龍侯,請直言。不必再迂回顧慮。”“敖某橫豎已是反賊重囚,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顧慮什麼?”敖少賢微微一笑,道,“公主,敢問此次賜婚之事,是誰一力促成的?”

尹祁公主低聲道:“是……常儀後、三苗公和箭神公向父王一再奏請的。”敖少賢淡淡道:

“難怪前夜在火龍王上,我力陳此事時,箭神公竟會震怒若此。”頓了頓,徐徐道:“諸位不覺得奇怪麼?三苗公兜是青鷹國主,與蛇國公似乎素有嫌隙,為何竟會反常請帝嚳賜婚給自己的夙敵?常儀後是太子摯的母親,又何以大方若此,促使慶都後的女兒嫁給天下六公之一的蛇國公之子?”眾人聞言無不大震。尹祁公主心中一顫,失聲道:“你……你是說……”

既已出口,敖少賢再不遲疑,續道:“邊荒之亂,起於宮牆。敖某雖然不在帝京,卻也知道陛下四後之中,常儀後與慶都後最受恩寵。常儀後是金兔公之女,金正之妹,又是三苗公的表妹,就連素以公正嚴明著稱的箭神公,也成了太子摯的師父,她的權勢比之皇後薑,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偏偏慶都後是蛇國公的族妹,陶唐侯與公主又極受陛下喜愛,雖然摯是太子,但常言道‘天威莫測’,不到最後一刻,焉知鹿死誰手?陛下病危,常儀後、三苗公等人一反常態,奏請將公主賜婚紫蛇侯,表麵看起來,似是安撫蛇國,平定動蕩局勢,其實卻是調虎離山,借刀殺人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