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祁公主眼眶濕熱,心中泛起溫柔之意,低聲道:“傻瓜,姐姐今後不能照顧你了,你要……”話音未落,眼前一花,放勳的手忽然蓋在她的嘴上,一顆冰涼圓潤之物滑入喉中,倏地滾入腹內。耳邊隻聽放勳笑道:“姐姐,我這就宰了它,給你做一件貂皮圍領!”人影一閃,刀光閃動,他已經向那妖獸撲了過去。電光石火之間,她霍然明白自己吞入的是南海番國所獻的辟易百毒的神珠,驚駭焦急,叫道:“放勳!”伸手想要將他拉回,卻已來不及。
箭蛇水貂一齜牙,發出嬰兒似的號哭,“嗖嗖”兩條赤練蛇怒射而出。放勳“啊”地一聲,身形一顫,頓時跪倒在地。白影撲閃,怪獸緊接著又猛衝撲至。“放勳……”尹祁公主心中一沉,所有的希望都在刹那間煙消雲散。張開嘴,想要呼喚放勳的名字,卻叫不出聲來。身子一晃,幾欲暈厥。
“呦——嗚!”那怪獸旋風似的衝到她的跟前,前爪“啪”地搭在她的肩頭,麵對麵瞪視著她,血口暴張,紅舌吞吐,赤練蛇“噝噝”有聲,在她鼻尖前搖擺晃動。腥臭之味濃烈撲鼻,讓人幾乎透不過氣來。但她腦中空茫一片,恍惚不覺。眼前晃動著的盡是弟弟的笑貌音容、十幾年來共同生活的諸多情狀……閉上雙眼,淚水洶湧流出。
妖獸歪著頭,猙獰地瞪了她半晌,突然裂開大口,尖牙森森,朝她臉上猛咬而下!就在這時,尹祁公主忽然聽見“哧”的一聲輕響,那妖獸在她耳旁發出怪異的痛吼,肩頭一鬆,腥臭陡然轉淡。
她睜開雙眼,隻見那妖獸重重撞落在身後的樹洞角落,“哧”的一聲,脊背血肉模糊,汙血汩汩湧出。
“公主,敖少賢救駕來遲了!”隨著一聲低喝,敖少賢大步走入洞內!他渾身上下鮮血淋漓,也不知受了多少處傷。“敖公子!”尹祁公主又驚又喜,突然之間周身酸軟,如被抽去所有氣力,喜慰、悲傷、委屈、苦楚……如狂潮怒浪,一齊湧入心頭,哽咽道:“你……你終於來啦,放勳……放勳他……他……”心如刀絞,淚似泉湧,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就此人事不醒。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見水聲丁冬,從耳畔淙淙流過,仿佛琴聲笛語,說不出悅耳動聽。尹祁公主微微一動,徐徐睜開眼睛。隻見圓月當空,瑩光皎皎。
“公主,你醒了?”一個黑影忽然壓了過來,擋住了半天的月光。她吃了一驚,驀地認出那人正是敖少賢,心中登時一鬆,既而又陡然抽緊,失聲道:“放勳!”猛地坐起身來。
月朗星稀,大河粼粼,水波霓光閃耀,仿佛一條彩虹迤邐朝西。兩岸花樹綺麗,異彩紛呈,倒映在河裏,五光十色,亦真亦幻。她心中一震,想來這就是彩虹河了,怔怔地望著這瑰麗奇景,恍然若夢。但立時便回過神來,轉身道:“敖公子,放勳他……”話音未落,便瞥見陶唐侯安然躺在船艙裏,臉容蒼白,微微胸膛起伏,正在昏昏沉睡。
敖少賢淡淡道:“殿下雙腿被赤練蛇箭射中,如果不立即切斷,毒血攻心,神仙難救。情勢緊急,在下隻好自作主張,請公主賜罪。”尹祁公主怔怔望著放勳包著繃帶的半截斷腿,心如刀剜,半晌才低聲道:“多虧敖公子當機立斷,救了他的性命。公子大恩,孤家銘記不忘。”但想到從此之後,這活潑好動的弟弟形同廢人,眼圈一紅,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她悄然擦幹眼淚,眼角一瞥,見敖少賢衣裳裂碎,絲縷飄飛,露出堅實強壯、疤痕累累的身體,不由得“啊”的一聲,心底大是關切,忍不住道:“你……你受的傷重麼?好像流了許多血。”敖少賢“唔”了一聲,道:“不重,隻是皮肉之傷,多謝公主關心。”不知何以,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冰冷生硬,與原先的溫文風雅迥然兩判。
明月漸漸西沉,圓盤似的掛在前方上空,水波粼粼,霓光閃耀,整條彩虹河仿佛都要融化開來了。夜風溫柔,拂動兩人的衣袖,獵獵飛卷,飄飄欲仙,越發像在天河暢遊。
兩人相隔數尺,氣息相聞。看著月光將他的影子照在自己的身上,忽而緊密相依,忽而若即若離,尹祁公主心裏嘭嘭地跳了起來,暈生雙頰,轉過頭去,探手撥弄水波。春蔥纖指方甫探入河水,卻聽敖少賢厲喝道:“幹什麼!”聲如暴雷,震得她陡然一驚,船身搖曳,衣袖、裙擺盡皆浸濕。
還未回過神來,一隻鐵鉗似的手便倏地將她手腕抓住,狠狠地朝後一扯。尹祁公主猝不及防,“嚶嚀”一聲,撞入他的懷中,又羞又怒,掙紮起身,紅著臉嗔道:“你放肆!放手……”方一抬頭,撞見他的眼睛,陡然又是一驚,隻覺一股寒意鑽心徹骨,剩下半句話竟說不出來。
敖少賢目光淩厲獰惡,冷冷地抿著嘴,如一座刀削斧鑿的險山高嶽,氣勢咄咄逼人,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刹那之間,他竟仿佛變成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尹祁公主心中一沉,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還未說話,隻聽“哧”的一聲,他竟將她的外裳撕裂開來,既而“哧哧”連聲,轉眼之間她的外裳、長裙都被撕扯得寸縷不剩!須臾之間,她身上僅剩下鵝黃蠶絲褻衣,雪白玲瓏的軀體幾乎完全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
尹祁公主驚怒交加,羞得耳根紅透,顫聲喝道:“敖少賢,你想做什麼?欺君罔上麼?”敖少賢呆了一呆,陡然醒覺,目中厲光大斂。驀地鬆開手,將自己的衣裳解下,披在她的身上,伏倒沉聲道:“在下一時失態,但此舉萬不得已,請公主恕罪。”
尹祁公主又羞又惱,又氣又恨。拔身而起,眉尖一擰,原想厲聲訓斥,但心中莫名一酸,淚水反倒滾滾流了下來。敖少賢沉聲道:“公主,你可知道為何自離京以來,叛軍就如附骨之蛆,甩脫不得?這箭蛇水貂又是如何追循到你們的麼?”說完,他指尖一彈,一道紅光破舞怒射,“呼”的一聲,散落在艙板上的碎衣裂帛登時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