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我的丈夫和孩子呢？”
雲華夫人再次看了看王母，接著說：“牽牛一介凡夫俗子，膽敢褻瀆天人。當然是打入阿鼻地獄，萬劫不複。”
我慢慢地站起來，盯著王母。如果我的目光是從極淵的寒風，那麼這個頭戴玉冠的貴婦人，必然成為一尊冰雕。
王母的手指挑著青鳥的尾羽，半晌才說：“算了算了，讓他們父子三人回到凡間，自生自滅罷。反正天孫是再也不能離開天界了。”
“我去送送他們。”我冷靜地說。
女兒哭得很厲害，我隻好抱著她。牽牛抱著兒子，眼神淒惶無比，大約也想著生離死別的痛苦。
赤鬆子守在天門口，說：“我在這裏，你可以出去多送他們一程。”我說了聲“謝謝”，跟在牽牛背後，一直出了天門。
不知不覺又走了幾十裏，天門已經遠遠地看不見了。我不想給赤鬆子惹麻煩，就說：“牽牛，你走吧……囡囡乖，跟爹走。”
牽牛看了看我，還是什麼也沒說。他來的時候還挑著他的扁擔，把兩個孩子一邊一個放好，挑起來，一顫一顫的。
“娘子，你會嫁給那個冰夷嗎？”突然，牽牛扭過頭來，看定了我，兩眼通紅。
“我不會去從極淵的。”我微微笑著。很多年以前，我就說過，再也不去從極淵了。我手心裏扣著那一塊箭頭，隻等著牽牛帶了孩子放心離開後，我就準備用它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牽牛放下了扁擔，迎著我奔過來。他說：“娘子，你看這個！”他手裏揮舞著一塊黑黑沉沉的東西。我看了一會兒才明白，竟然是巫羅的牛皮。
“娘子，我們有這個！”牽牛抓住了我的手，“這個東西可以帶著人飛，比你的羽衣還要好。我們披了它，一起逃跑吧！”
我瞪大了眼睛。
“一起跑吧——隻要你願意？”他殷切地盯著我，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從來沒有想到，他對我的不舍，會到這個地步。那一刻，我幾乎就要答應他了。可是我最後還是說：“不要，牽牛。”
我真的累了，牽牛，你好好帶著我們的孩子。石箭頭打著轉，把手心的肉刺得鑽心疼，它足夠鋒利，可以在牽牛和孩子們離開後，結束我落寞無聊的生命。
牽牛走了。我看見他的背影漸行漸遠，這時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漸漸變得冰涼。天風在我的長袍裏撲騰，我冷得沒有知覺。同時耳中嗡嗡作響，仿佛千軍萬馬在遙遠的大地上奔跑。
開始，我以為這是幻覺，一個垂死的天孫，自然而然會產生的幻覺。然而沒有多久，我就清醒了。這是真的。我拚盡了畢生的力氣大聲叫喊：“牽牛，快跑，快跑啊——”
牽牛聽得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