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偷了羿的不死藥，然後躲到這裏來。”嫦娥裹了裹皮裘。廣寒宮很冷，桂樹上結滿了冰花。“天孫，你不冷嗎？嗬，我忘了，你已經跳樓死了。魂是不會感到冷的。”
我知道自己沒有死。隻是自從去過那個三界中最寒冷的地方後，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冷了。
我不該和嫦娥計較，我問她：“羿到哪裏去了？”
嫦娥哈哈一笑，圍著桂樹打了個圈兒，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她說：“天孫，我真佩服你的勇氣，居然就這樣從西海最高的地方跳了下來。”嫦娥半閉著眼睛，似乎冥想我跳樓的樣子。
“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去死？其實嫁給冰夷有什麼不好，他雖然冷了點兒，但也沒什麼可怕的啊。”
我微微一笑，隻是追問她：“羿到哪裏去了？”
嫦娥把眼睛轉向凡塵的方向，回答道：“死了。”
我說：“沒有了不死藥，他當然會死。隻是……”
“不是那樣的！”嫦娥急促地打斷了我，臉上掛著一種奇異的笑容，“他打算在他和宓妃的婚禮上服下這靈藥，結果被我偷走了。哈，我知道他不是沉得住氣的人，一定會鬧得個天翻地覆，果然……他的徒弟寒浞趁亂殺死了他。”嫦娥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很遙遠，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風吹過桂樹，冰柱相撞，發出“丁丁冬冬”的聲音。
“宓妃終於沒有嫁給羿，自己去從極淵了。剩下我一個，在這裏守著。”
“那麼，冰夷總算是等到了他的妻子。”我幹巴巴地說，“幸虧我當初沒有嫁給他。”說完這句話，我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本來就不屬於這個混亂的故事，如今一切都已經落幕，我早就該抖抖身子退了。天色蒙蒙亮了，我想牽牛快起床了，該回去給他做早飯。
“可是我覺得，大家還是對不起冰夷。”嫦娥忽然說，“因為他和宓妃終究沒有在一起。”
“為什麼？”我漠然道。
嫦娥搖搖頭，說：“不知道。據說宓妃回來以後，跟王母講，說從極淵的冰壁上，長年映出一個人的影子。但那個人不是她。”
我的心居然又跳了起來，卻立刻抑製住自己的好奇心。不是她，又與我何幹？我匆匆往廣寒宮外走去。
回到凡間，我發現牽牛不見了，孩子們也不見了。我的心隨之一空。我知道，末日終於來臨。
風灌滿了我的衣袖，如此猛烈的。我知道這不是人間的風，它帶著西海糜爛的甜香。這風一度與我的生命息息相關，此刻卻令我厭惡無比。終於，我昏了過去。
當我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就看到了雲華夫人的臉。她說：“天孫，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竟然私逃下界，還跟凡人通婚！”我扭過臉不理她。她又說：“王母罰你到從極淵的冰天雪地裏囚禁，永世不得離開！不要忘了，你本來就是王母賜婚給河神冰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