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推開玄室的門，裏麵已是空空如也。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囤積的錦緞竟然全都用光了。
“婆婆，婆婆！”我想應該趕快跟巫羅交談一下。不知道這半個月，發生了什麼大事情沒有。然而，沒有人回答我。忽然間，我就害怕起來了。“婆婆……”我低聲嗚咽起來。
突然，雲華夫人推門進來，笑意裏混雜著端莊、偽善、還有居高臨下的憐憫。她說：“天孫，你總算回來了。”
其實我的計劃並沒有出差錯。祖母的確沒有想過召見我。隻是那一天，無聊的穆天子跑來了，為了布置盛宴，雲華夫人用完了所有的織錦。巫羅為了掩飾織女出逃的事實，不惜跑到巫山去找過著清冷隱居生活的瑤姬，借用一些雲霞以應付祖母的使者。誰料祖母的嗅覺比誰都靈敏，她發覺瑤池裏升騰的雲霞，隱隱有一股淒迷落魄的氣味，像一個怨婦，完全不符合西海主人雍容華貴的風格……
在被帶往軒轅台的途中，我忍不住向底下看看。巫羅永遠從天界消失了，我隻看見雲海沉沉，透不出一星半點的光。可憐的巫羅，她的冤魂不知飄落何方。
祖母聲色俱厲地質問我：“你本來是最最出色的織女，又是聽話的好孩子，怎麼會做出這種出格的事情？”
雲華夫人笑道：“還是按老規矩辦吧？”
祖母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說：“且慢，消停一陣子再說吧。”
雲華夫人反應很快：“是啊。還是等下一次甘華樹開花吧。目下這幾年，且還讓這小妮子一邊織錦，一邊思過。天孫，你要好好悔改，或者娘娘會原諒你。”
我心中一痛，被渾渾噩噩地押回玄室。
我開始憤世嫉俗，把織機砸碎了，每天對著牆壁發呆，對祖母派來取織錦的所有使者說：“沒有。有本事你讓甘華樹早一點開花好了，讓它再給你們孕育一個聽話的織女。我不幹了。”
然而奇怪的是，麻煩遲遲沒有來。我爬上十二樓，原來西海仍是天天在下雨。赤鬆子和琰姬忙個不停。有時掛出虹，有時是霓。我看著那些斑駁豔麗的顏色，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那也是我的作品，可是我瞧著它們毫無感覺。織女的虹，已經遺落在北荒了。
琰姬來了，我知道她想說什麼。我轉過身去，伏在欄杆上，望著茫茫西海。琰姬說：“再過一個月，王母又要舉行一個慶典，是婚典。”我冷冷地道：“我沒有織錦給她。”琰姬有些惴惴不安地說：“如果是你自己的婚典呢？”我轉過身來，看定了琰姬的臉。然後輕輕嘲笑著：“怎麼忽然想起來，要把我嫁出去了？”
“是我師父去跟王母說的。”琰姬笑道。原來赤鬆子他們看不下去，跟祖母去講，天孫年紀大了，長年不見天日地關在玄室裏勞作，也怪可憐。不如給她找個夫君做伴。女孩子嫁了人，性情會變得好一些。王母想想總算答應了，隻是說嫁歸嫁，織作可不許荒廢——原來她還不知道我早就罷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