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驚的劇團成員們回頭望向草堂:隻見和尚攀在柱上,呼吸急促,雙肩顫抖。

又傳來了一陣巨大的轟響:這回,和尚的法衣宛如要飛向浩瀚無垠的天空般鼓起,而眾人也再度“飛天”了。

草庵裏的和尚愛放屁呀——

下在山裏的粉雪染黃黃——

春天的正當中也開紅葉——

屁股朝著佛壇該遭報應——

但佛像也變得閃閃發光——

可喜可賀——

可喜可賀——

某日,有位村民想要拜托和尚一件事,於是來到草庵;無須登堂入室,和尚那入定的身影早已映在這位村民眼中。

“有件事想麻煩您。”

來客朝著和尚的背影,有禮戒慎地呼叫;但盤腿而坐的和尚微風不動,毫無反應。就這樣,這位村民又喊了四五次,但和尚依然故我,木雕般地沉默。

環視四周,草庵的屋頂早已傾斜,破了數個見天大洞;下雨之時,大概即使撐傘也頂不住。榻榻米也長了苔,上麵爬滿蟲子,而有翅的蟲類更樂得有個居所,到處亂飛──這地方看來,還真不是人住的。

和尚處在這個環境中,也不免讓人懷疑他身上也長了苔;他那龐然大物般的身體像是從穀底挖起的巨岩,臉頰和額頭也滿是黑色的體垢,反倒像是那山岩表麵的紋理光澤。

村民緩緩地接近草庵的屋簷旁。

“和尚先生?”

他將頭伸進草庵的屋簷下,如此重複了三到四次,和尚仍然沒有反應。麵對和尚的不理不睬,這位村民總算忍不住了,他單膝跪上架設在庭院和屋內間的走廊,低下身來伸出手臂,正要搖搖和尚的背──

“和尚先生?”

下個瞬間,他一個跟鬥便摔回庭院。在上個瞬間看到的東西,讓他在腦中找盡借口也無法解釋;他原本以為,和尚在被他搖動的一瞬間,雖然隻是背影,但應該會露出一陣掠過臉上的不悅,但完全不是如此。他看到和尚的背影晃動、腫脹、迅速地張大,轉瞬中,和尚的身影就把整個草庵的空間蓋得緊實,毫無空間。

這位訪客見此,早已忘了腰際的疼痛,一股腦地朝向山麓奔逃而去。

數年後,有個旅行者經過這個已經凋蔽、無人居住的草庵,走投無路的他決定在這裏過一晚。牆壁斑駁破落,滲入骨髓的夜風在屋內亂竄,吹過那些從地板縫隙間長出的雜草時,雜草也隨著寒風擺頭起舞。

到了深夜,一陣人們的喧鬧將這位借宿的旅人吵醒,他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因為這陣聲音離他實在是太近了;但這陣喧鬧聲中,既有在遠方開懷大笑的聲音,也有眾人在近處的竊笑聲。他向他聽到聲音的方向──也就是一麵有洞的牆壁上靠過去,窺視那個洞,而下一秒,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洞的另一邊,是一間巨大的寺廟本堂。雖然不知光線從何而來,但在那幽幽的光影中,他完全無從推知這間佛堂有多深、有多高。無數的小沙彌坐在這樣一間佛堂中,有人拉著別人的袖子,有人用雙手遮著自己的嘴,更有人敲著自己的頭,還有人捧腹大笑──怒罵嬉笑,百態盡在其中。

佛堂深處,有個小沙彌站起身來。

他的左右手各握著一枝小樹枝,做出一個像是要把樹枝扛到肩膀上的姿勢,張開兩臂,發出一聲高亢的歌聲:

“也沒花開——”

他邊唱著邊彎下腰,往後突出屁股,身輕如燕地舞蹈。

“哎呀羞羞臉——羞羞臉!”

小沙彌的節奏輕快且有趣,他將兩手握著的樹枝舉到頭上,轉著圓圈跳著舞。舞畢,他抬高他的屁股,踢了一下腳,放了個屁。

“也沒花開——”

“哎呀羞羞臉——羞羞臉——”

小沙彌舞著、唱著、放屁著,看起來十分歡欣愉悅。即使歌舞的內容與前幾次別無二致,但在多次重複之下,卻也令人漸漸歡娛起來;逐漸加速之中,屁聲竟也開始生動響亮。

每當屁聲響起,場內的小沙彌們就會做出各式各樣的反應──有人拍手、有人捏鼻、有人遮住耳朵,也有人立刻捏扭住身旁之人的鼻子。有人笑罵,也有人嚎鬧,更有人倒立,還有人鑽過別人的胯下,更甚者,還有笑到往後翻了個倒栽蔥,雙腳不停地晃來晃去──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異樣,但又如此引人發噱;旅行者忘了自己正在偷窺,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壁後的騷動和光芒都在瞬間消失,一片黑暗包覆了整個空間。當發現自己方才的笑聲如此奇異的同時,旅行者已經被一個巨大的力量纏緊、壓倒。他使出渾身解數試圖甩開,在焦慮之中想要逃出這糾纏,但他的力氣遠遠比不過想要將他製伏的那股力量──耗光了所有精力,放棄抵抗的他,發現有隻長滿毛的腿跨在他的肩膀上,而兩側那毛茸茸的大腿緊緊鎖住了他的脖頸......

當旅行者的意識再度為他所有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橫躺在草庵外,身上沾滿露水,剛升起不久的陽光熱辣辣地曬在他身上。

村民們聚到草堂前,拆掉這座破爛的草堂後,發現在放著佛壇的地方與泥土之間,有一具大型獸骨;而在它已化為白骨的其中一隻手掌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朱紅色的“花”字。

村民們埋葬了它,為它立了個塚,並在周圍種下許多櫻花。從此,大家都叫這個地方“花塚”。每當冬去春來,櫻花盛開的時節,周圍的山巒便會在此卷起強風,而那風聲正像一陣陣的哭嚎──一夜之間,此地隻見落英,不見樹花。

至於這個花塚的確切位置,現今已無可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