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千代子的症狀一直不太好,我急忙跟了過去。隻見她費力地從床下取出一罐棕色包裝的營養品,毫不吝嗇地將那個嶄新的罐子開了封。我剛要阻止她,她已經麻利地倒出3勺衝了濃濃的一杯。
我捧著杯子,看著經過這一次折騰臉色已經有些蒼白的千代子,嘴上不停地說著“好喝”,卻沒有感覺到任何滋味。隻憑她的這份努力,給我10瓶我也會不眨眼地買下來。
我抱著一大桶巧克力營養粉回到自己的床位上,不知道明天該怎樣向居南交代。
當天晚上,千代子突然大出血被緊急送上了手術台,深夜裏全病房的人都被驚醒。看著護士來收拾千代子的行李準備向特殊病房轉移的時候,那盒剛剛開封的巧克力營養粉正靜靜地立在她的床頭櫃上。
第二天,404產房裏的氣氛變得非常沉悶,大家擔心著千代子。據說千代子的主治醫一直在反省自己的盲目自信,護士長特意到病房裏來,提醒大家一定要根據自己的真實情況,請求醫生在緊急情況發生之前就從容手術。
我想,沒有一個母親不想堅持。十月懷胎,我們的目標是40周,誰堅持得久誰就是強者。
兩天之後,幾個人一起去特殊病房看望了產後的千代子。她的臉色依然和那天晚上一樣蒼白,但眼睛裏有一種收獲之後的安詳。她的孩子以7斤半的體重出生,是一個健康的男孩。
我把1萬多日元放在信封裏交給她,又將一盒中國的補養品放在她的床頭。
“貴不貴?”千代子的目光掃過營養品後閃動著一絲不安。
“送給你的。”我握住千代子伸過來的手。
我們對視著,發自內心地笑了。
明惠——保險金的意外收獲
產房門口掛著幾個書寫工整的小牌子,那是病房裏每一位產婦的名字。這些名字前麵,又用各種顏色的貼片做了區分,它代表不同的主治醫師,這樣每位醫生來查房時,就可以一目了然地知道病房裏有沒有自己的病人。
明惠和我的貼片都是翠綠色的,所以竹內醫生每次進來,總是活潑地張開左右兩隻手,算是同時和他的兩個病人打了招呼。
最讓我搞不懂的是明惠,她幾乎沒有任何不好的症狀,隻是因為肥胖而需要控製飲食,以防止妊娠中毒症的發生而住到醫院裏來的。
“醫院的生活多單調,如果有你這樣的身體,我一定多去外麵呼吸新鮮空氣。”有時候我比她還要著急。
“我在家管不住自己,隻好讓醫生來強製我。”明惠的態度明顯是在回避。
明惠吃的是醫院特地調製的減鹽食品,我偶爾嚐過一次,才知道這麼長的時間裏她一直在吃這種毫無滋味的東西。我相信了她的話,如果在家裏,任何人都不會有這種毅力。
雖然我非常希望住院期間能有明惠這樣一個病友相伴,但竹內大夫來查房時,我還是禁不住替明惠求情,希望醫生能早日放她出去。
沒想到竹內醫生並不理睬我的話,轉到明惠的病床前,例行公事地寒暄兩句,詢問一下並沒有什麼變化的“病情”,之後兩個人心照不宣地誰也不提出院這件事。
直到有一天護士突然給明惠送來了一束五彩繽紛的花束,這個謎團才解開。還以為送花的是她當地鐵乘務員的丈夫,正和她打趣,沒想到明惠十分難堪:
“他那樣呆,怎麼會想起送花給我。是保險公司送來的,我們因為加入了保險,由他們每天付7000日元的住院費。我丈夫的工作非常忙,根本不能照顧我,我高中剛畢業就結了婚,生活能力也很差。這裏的夥食雖然差一些,但萬事不用自己動手,而且每天都有護士和醫生,住在這裏雖然苦點但安心,每天的7000日元甚至會有些結餘,還能貼補些生活。”
我才恍然大悟,理解了每個患者在會診時都拚命向主治醫申請出院,隻有明惠堅持留在這裏的原因。
其實明惠沒有必要這樣羞於啟齒,這是在一個健全的福利社會裏,人們應該享有的正常待遇。
有明惠在這個病房真的是我們的福氣,她總能變出各種花樣來讓大家開心。迪斯尼樂園的焰火就是她第一個發現的,從此她就成了落地窗前每天最忠實的觀眾。
有一天看焰火的時候,竟然從窗縫裏飄進了一縷烤肉的香氣。不要說每天吃減鹽食品的明惠,這香氣幾乎擊倒了被囚禁在這裏的所有人。
“我出院後一定第一頓就去吃燒烤。”明惠發誓說,整個病房的人也都一起應和著。
那一天的每一簇焰火,都是伴著烤肉香綻放開來的。
阿苑——無人探視的菲律賓孕婦
那一個星期以來,6個床位的產房裏隻剩下了明惠和我兩個人。一天晚上剛剛熄燈的時候,急救車的尖鳴忽然由遠而近,頂燈旋轉著的紅光打在窗紗上,房間裏也有了忽明忽暗的變化。明惠卻顯得很興奮,披著睡袍跑到我床前來:“說不定我們會有一個新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