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這孩子,因為他不是愛的結晶(2 / 3)

而我的心裏,卻一直因為看到了那個午後的一幕而無法由衷地祝福這段婚姻。

這一場校內的戀愛在學生之間傳得沸沸揚揚,遺憾的是,它很難成為一段佳話。

那個可愛的女孩從學校裏消失了,變成了長井夫人。

伴著這些回憶,我邁進了學校的大門。長井已經到了學校,還沒有看清他的表情,上課的時間已經到了。

第一節課下課後,長井主動和我打了招呼,他看上去沒什麼兩樣,臉上漾著平時一貫的笑容。

直到撥通了肖桐朋友家的電話,我才相信她早晨電話裏所描述的事是真實的。肖桐謝過我之後,告訴我她準備拿到護照後第二天就去訂機票,晚上再告訴我具體的時間和日程。

這一天,我反複確認了長井的表情,除了倦怠和鬆懈,依然沒有一絲哀傷的痕跡。

這一年裏,倦怠和鬆懈一直掛在長井的臉上。肖桐走後,長井看到學生數在增長,一下子又招聘來4名年輕的中文教師。看到自己事業上的收獲,他過去的習性開始一點一點撿了回來。據說他每天下了班都去喝酒或去彈子房,即使在孩子出生不久也不例外。

然而,學生數不久就開始趨向於平穩,隨著這類學校的增加,競爭逐漸激烈,學生數進而又開始出現了下降的趨勢。父親曾經麵臨的窘況好像正在一步步向長井逼近。他卻仿佛破罐破摔了,甚至於有一次因為前一晚喝得酩酊大醉,星期六我來上課的時候,他竟然忘記了來開學校的大門,我和幾個來上課的學生隻好到附近的咖啡店去學習。

我曾經側麵提醒過他學校麵臨的問題,如果他能拿出最初半年的振奮來,學校還是有希望的。聽完我的話,長井莫名其妙地卻又十分認真地說:“日本人其實都很脆弱,把生命的意義看得很輕,所以才會輕易地結束它。像我這樣的人其實能做什麼呢?”

我才發現長井原來一直有著很深的自卑感,這使他十分容易自暴自棄。從此我不敢再提一句激勵他的話。

教師們的工資開始逐月拖欠,河合大姐因為負責財務,曾經多次來提醒我。她說這所學校已經是一條正在沉沒的船,勸我早點脫身為妙。

但是放不下那些真心熱愛中國的學生們,他們中有的人還參加了為中國沙漠地帶義務植樹的活動。他們很想盡快學會中文,能親眼去看看那些樹木。

長井全然不了解這一切。這期間,學校新來的一位香港出身的女教師被辭退,她本來住在肖桐過去住過的那間教師宿舍裏。臨走之前,她把長井曾經多次企圖騷擾她的事講給了河合大姐,並拿出了長井寫給她的情書。

得知這件事之後,我知道學校徹底沒有希望了,並下決心在這個學期結束之後遞交辭呈。

這中間,我雖然見不到肖桐,卻一直關心著她的命運。那一年7月,肖桐生下一個男孩。她放棄了學業,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婦。

晚上8點,我如約坐在肖桐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裏。

店裏的座位設在二摟,窗外是一座燈火通明的高層住宅樓,不管那裏麵正發生著多少人間的悲喜劇,它們傳達給外界的總體感覺是溫馨的。

肖桐帶著孩子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對著窗外出神。兩年沒見,肖桐變得十分瘦削,她的身形一下子襯在萬家燈火前麵,好像忽然貼上去的一張孤獨的剪紙。

“我把家裏都找遍了,他把兒子的護照藏起來了,隻留下我的在外麵,我在他心裏已經無關緊要了。”還是那個帶些稚氣的聲音,但語調卻已經和過去那個充滿朝氣的肖桐判若兩人,即使她竭力掩飾著,臉上和脖頸上被打過的痕跡還是很明顯。

“我回不了大連,但又不能這樣半死不活地拖著。他並不找我們,我寄宿的朋友家就在我家隔壁,他甚至可以聽到孩子的哭聲,但他就是不找我們。也許他知道我們就在隔壁反而放心,所以我今晚搬到了離家不遠的飯店裏住,不能再拖累鄰居了。

“他曾經說過,他從小就看著他的父親打他的母親,所以他動手的時候,也絲毫不避諱孩子。我最擔心的就是這樣下去,孩子也會學起他的樣子。”

肖桐懷中那個可愛的男孩不時地抬起頭來看媽媽,漸漸地已經顯出了倦意。

“你沒有想過和他分開嗎?”我衝動地說,“人們都說,暴力和酗酒,一個男人染上任何一項都會終其一生,而他兩項都占。”

我想了一下,還是沒忍心把長井騷擾其他女教師的事告訴肖桐,否則她一定會跌進絕望的深穀。在日本這個男人頂天立地的社會裏,他們背負的壓力經常會通過酗酒、外遇甚至暴力等負麵的形式發散出來,但像長井這樣的男人卻並非多數。所以這是我第一次勸一對夫妻分開。

“我今天打電話給我在大連的哥哥,他聽了氣得在電話裏的聲音都變了。但是冷靜下來,他說如果我和他分手,也就等於下決心離開孩子。日本政府是不會把一個有日本血統的孩子判給中國母親的。況且我現在沒有收入,對爭取孩子的監護權十分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