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專畢業後,他進入一家廣告公司做攝影,工作穩定,收入也不錯。就在紫娟的母親開始催問他們的婚事時,蘇寧做出了出國留學的決定。
蘇寧的目標是東京藝術大學的藝術專業,因為他曾經在公司的資料庫裏發現過一盤東京藝大一位教授拍攝的風景紀錄片,全新的技術和獨特的畫麵令他大為震驚。
出國的前一天,紫娟到蘇寧的小屋裏,給他做了臨別前的最後一頓晚飯。
一邊洗著碗筷,紫娟的眼淚就掉了下來。蘇寧將紫娟拉到身邊,幫她擦幹手上的水珠,然後展開她的手掌:
“我會看手相,你命中注定要嫁給我。”
紫娟最喜歡蘇寧這種意識上不容分說的武斷和言語上不多著筆墨的自然。憑著這句話,紫娟一等就是5年。
蘇寧與由紀子
蘇寧和所有自費來日本留學的人一樣,先從日本語言學校上起。他在學習上非常努力,一心想著早一天考上東京藝術大學,學成後早日回國。
蘇寧住在港口城市橫濱,新的生活、新的環境,在他的眼睛裏形成一幅幅目不暇接的構圖。他用頭幾個月打工的收入,換回了一架索尼攝像機。他迫不及待地抓拍著,他把這種迫切領會為麵對新環境產生的衝動,而並非對厄運的預感。
蘇寧一邊讀書,一邊在一家花店裏打工。花店的老板娘叫藤田由紀子,一年前經營花店的丈夫病故之後,由紀子沒有選擇關店,而是走到台前,從一名家庭主婦一變成為花店的經營者。年近四十的人也許是幹事業的好年華,這一步她邁得果決而從容。
店裏的業務主要靠兩個渠道來維持,一是零售鮮花,一是給大的飯店、賓館等提供花籃等裝飾,每月定期更換。小店一共隻有三個人,一個年輕女孩子負責賣花,蘇寧的工作是每天清晨和由紀子一起趕到花市去批發一天的鮮花,上完課以後,下午再去送指定寄送的花束並裝飾好預定的花籃。
蘇寧的沉默、勤勞和對美的特殊鑒賞力令由紀子十分欣賞,她經常對鄰居說,她的店裏因為來了一位中國的年輕人,生意越做越順暢了。蘇寧把由紀子當做年長一輩的人,也從內心裏尊敬她。
這樣做了四五個月的光景,有一天已經臨近下班的鍾點,忽然有一個臨時決定舉辦宴會的家庭打來電話,要求立刻送去兩束以明黃色為基調的鮮花。蘇寧立刻選花、搭配,組合出兩束基調統一、品種迥異的花束來。要花的人家是店裏的老主顧,在橫濱的綠區,一去一回要花將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蘇寧騎上摩托車出發的時候,由紀子一直把他送到門外。冬天的橫濱,天已經完全黑盡了。
在回來的路上,因為公路上堵車嚴重,蘇寧沿著電車線下麵的小路飛快地向前行進著,他忽然想到還有一封給紫娟的信沒有寫完,一個星期後就是紫娟的生日,這封信明天一定要寄出了。
蘇寧頭腦中浮現出的紫娟愛撫的目光並沒有攔住蘇寧衝向厄運。在一片漆黑的道路前方,沒有路燈,沒有一盞施工指示燈,好像命運已經布置好的一個場景,它甚至沒給蘇寧一點預感讓他減慢車速,蘇寧就在他想著紫娟的一瞬間跌進了兩米深的施工壕溝裏。
蘇寧住了整整一個月的醫院,他的右臂粉碎性骨折,做了一次接骨手術,其他部位也有輕重不一的創傷。
這一個月裏,由紀子自己支撐著花店,並沒有馬上雇人,她知道一個受過傷的人找工作有多難。雖然蘇寧去送花的那家善良的老主顧得知蘇寧負傷後,主動承擔了他的醫療費,但以後的生活費和學費都使蘇寧出了院後生活不能沒有著落。
一個月後蘇寧基本康複,這次事故給他帶來的最重大的影響還不在於身體上的傷痛。住院治療嚴重影響了他的日語學校出勤率,這在“就學生”申請簽證更新時是致命傷。雖然蘇寧向入國管理局解釋了缺勤的原因,但他所得到的結果依然是拒簽。
簽證,這是橫在每一個留學生麵前最首要的問題,失去了它,一切都無從談起。人們一邊抱怨著它的不近人情,一邊為了保住它而不得不做出一些令人扼腕的對命運的妥協。
蘇寧沒有按照入管局的規定,兩周之內就收拾行李回國。他呆了下來,他的東京藝大的夢還沒有破滅,他還想繼續讀書。
任何學校都需要入學者有一個合法的在留身份,為了重新獲得這個身份,由紀子帶著蘇寧找到她做律師的朋友。對方回答說,以蘇寧的情況,恐怕要回國重新申請入國簽證,但因為有“黑”在日本的記錄,所以批準的概率非常小。而在日本國內想要重新恢複合法身份,隻有惟一的一條出路——和日本人結婚。
蘇寧已經回到花店裏工作,這之後的幾天裏,他發現由紀子變得很沉默,她經常若有所思,有幾次見到他都欲言又止。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卻隻有無言。
兩個經曆過生活磨難的人,在複雜的生活麵前同時沉默了。
不久,由紀子成為蘇寧名義上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