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那個黑社會的男人,她用了一生的時間(2 / 3)

憑著一個女性的敏感,我知道這位行將到來的客人身後一定隱藏著一個故事。那也是對愛情疑問的一個詮釋,或美麗、或淒絕、也或許醜惡。

川島在電話中拜托居南,隻說我們是他過去在中國結識的朋友。看來他的妻子還蒙在鼓裏,我不禁對琪現實中的“對手”產生了深刻的同情。

她走進門時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她真蒼老!

比起活力迸發的琪,甚至她魁梧的丈夫,她簡直像年長一輩的人。當年的風韻若隱若現地藏在她的蒼老裏,她並沒有刻意把它們點綴起來。

她舉止謹慎而優雅,首先躬下身來,表情真摯地感謝我們在她丈夫去中國時給予他的幫助,這多少讓我們有些無言以對。她瘦弱的身軀讓我感覺她正孤獨地置身於一個觀眾都知道背景的大舞台上。

她與我想像中的精明或潑悍真是有天壤之別。席間她似乎話很多,詢問我們的學業、生活,沉靜下來時便帶些自豪和沉醉地凝視一下身邊的丈夫。這中間她的頭一直昂得高高的,也許她不知多久沒有享受過作為川島夫人出席家庭宴會的機遇了。她大概沒有感覺到,那種過於外露的幸福感與她高雅的氣質多麼不相符,這讓我在注視她的時候總感到有些心酸。臨行時她再三向我們致謝,我知道這份心情是真誠的。

那一晚,居南和我都很沉默。

不久,我們接到川島的電話,他的妻子真理子一定要請我們到她的家裏去做客。

一個整潔的小院裏,一棵枝繁葉茂的櫻花樹超過了院子裏那座雙層小樓的高度。正是櫻花凋落到尾聲的時節,清掃不及的花瓣多半完好地鋪展在地上。

真理子帶我們大致參觀了這座二層小樓,這是父親當年留給她的財產。小樓一共有6個房間,走到二層的時候,我注意到真理子神色匆匆地把角上那一間略了過去。

真理子的房間也在二層,窗上掛著日式竹簾,地上是普通的竹席。房間四壁空闊,隻在醒目之處點綴著鮮亮的插花和幾幅古畫,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書籍。房間不大,一台精巧的小電扇在窗子對麵搖擺著,倒也清爽得沁人心脾。

看慣了實用美術發達的日本現代居室,再看這間避開塵俗的清淡房屋,我油然而生一份親近。然而這幾十年,真理子就是這樣生活的嗎?

川島抱歉地說,他的妻子不習慣空調,隻好委屈我們了。我環視著這個家,從始至終沒有看到任何川島的東西。

真理子那晚好像特別高興,她日本料理的手藝也是驚人的。川島很少說話,在一旁微笑著,關照著我們吃菜。

飯後,我提起真理子曾說過請我們看相冊的事。真理子的臉上掠過一絲躊躇,見川島沒有表示異議,她從書架的最頂層取下兩冊陳舊的影集。

扉頁上鑲著的兩張真理子的照片立刻讓我驚呆了,我無法將照片上那個絕色的年輕女子和眼前這位早衰的婦人聯係在一起。照片上的真理子豐潤、嬌美、賢淑,係著一條紅絲巾,在海邊小鳥依人般地偎在川島身邊。川島比現在還要挺拔,一看便知是一個躊躇滿誌的有為青年。

再翻下去,卻是用膠條封在一起、無法打開的厚厚幾頁。想到兩個人分居20多年的生活,這裏麵也一定有許多在記憶中無法打開的日子。我迅速合上相冊,一邊讚美著,一邊把它還給了真理子。

“這麼多年來,川島一點沒有變。”真理子一邊略帶自豪地說,一邊沉浸地看著丈夫。這樣沉醉的目光是我曾經看到過的,令我驚訝的不是她這時候神態的年輕,而是從那眼神裏,我看到了依然跳動著的愛情!

在川島驅車送我們回去的路上,我不禁由衷讚美他夫人年輕時的美麗。

“她老得太快了。”川島的語氣十分複雜,“我們結婚的時候,我還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真理子的家裏一直反對。現在我發達了,可她似乎更喜歡過去的日子。”

這使我越發變得茫然了,難道這隻是日本一個典型的丈夫有外遇的家庭嗎?好像這並不是導致真理子迅速衰老的真正原因。那個美麗的女子當年追求到幸福的時候,是否會想到她日後漫長如修女一般的人生呢?

這中間琪來過兩次長途,她依然牽掛著川島。她說他們常通電話,川島利用他業務上的聯係,這半年裏曾到中國看望過她兩次。

我沒有繼續琪的話題,如果她知道我們和川島成為了朋友,她一定會很欣慰。可是如果知道我們和川島夫人也一樣成為了朋友,是否違背她的初衷呢?

一扇不能開啟的門,一段用膠條封住的無法打開的記憶,一間包容著一個女人寂寞一生的素雅小屋,這些已經成為我心中一片揮之不去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