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篇)(2 / 2)

正因為大學裏的學習並不是為了將來的出人頭地打根基,所以學生們的學習更顯得輕鬆和積極。對他們來說,大學是他們最後的一片伊甸園,經過了從小到大種種考試的難關,他們解放了,未來麵對的將是一個等級森嚴的成人世界,而隻有現在是自由的,他們一邊輕鬆地享受著自由美好的時光,一邊以自己喜愛的方式吸收著知識。

《雷雨》由山本教授親自擔任導演,參加演出的全部是戲劇研究室的學生。

飾演魯大海的是來自歐美的留學生喬治,他出身於一個富豪之家,沒有打工、求生的煩惱,卻經常抽出時間來去福利中心給那些無家可歸的人表演小品。喬治的台詞十分熟練,因為那一段段戲,他已經不知道在福利中心的人們麵前表演過多少次了。

四鳳的角色則由大學一年級的梨繪來擔當。每次排練到魯媽讓四鳳對天發誓的場麵,梨繪都會淚流不止。在無憂無慮的人生中,梨繪說這是她懂事後第一次落淚。

那一天的排練一直進行到午夜,為了要配合學校夏季文藝節的演出,又要到館山等地的文化館去做巡回演出,這些年輕的大學生們就和衣睡在了舞台上。

如果說東京大學為社會輸送的是棟梁和精英,那麼學藝大學則為社會輸入著激情和活力。

獎學金

自從進入學藝大學後,我有了一種如魚得水般的愉悅。“戲劇藝術論”、“悲劇的表現”、“日本畫製作研究”、“工藝材料著色演習”……課程的異彩紛呈、科目選擇範圍的深廣和自由,最重要的是,它的年輕和朝氣,使我有了一種每天都想向學藝大方向移動腳步的衝動。

有時我的課,會從清晨的9點半鍾,一直上到晚上的10點鍾,即使這樣我竟絲毫不覺得累。瞧,川原老師的“美術館學特論”是讓每個學生在任選一個美術館參觀之後(東京都內僅大型美術館就有二十多個),畫出其構造圖,繼而闡述正在展出的作品的主題,以及這樣的構造設計為烘托展品起到了哪些作用。即使是最枯燥的法律課,也以旁聽一次開庭來講解案情及法官適用的法律條文。

在學藝大的學習中,給我影響最深的是我的指導老師山本教授。

山本教授雖然已經年過半百,思想卻比現代人還要年輕。他經常會在一些學生沒有自信的低聲發言中大吼一句:“別這麼扭捏,否則怎麼適應得了21世紀?!”

他和東大佐藤教授的深沉、嚴峻不同,排練場裏、研究室裏經常可以聽到他朗聲的大笑,看到他同大家一起捧著一碗方便麵的情景。

山本教授早年留學美國,戲劇學碩士畢業後曾經做過專業導演。從20年前開始他一直在東京學藝大學執教,他的座右銘是“學習戲劇離不開舞台,隻有圍繞舞台來充斥理論。”

因此,我們的許多課程都安排在學藝大的小劇場裏,即使是每周一次的戲劇研究會,山本教授也會經常請來他過去做導演時的老搭檔們,來朗誦一些著名劇作的片斷,同時闡述他們的見解。這其中有許多人都已成為日本的知名演員,他們的舞台經驗和對角色的理解,令我們受益匪淺。

排演《雷雨》也是山本教授的決定。他早年留學美國時,曾經專門對美國劇作家奧尼爾進行過研究,當他得知曹禺的劇作深受奧尼爾的影響時,立刻鼓勵我把其中的一幕翻譯出來,並且親自加工潤色,在戲劇研究會上請專業演員們進行了朗誦。聽到那些著名的台詞被聲情並茂地用日語朗誦出來時,我受到了極大的感動和鼓舞。

之後,我以“曹禺與奧尼爾創造的戲劇衝突”為題提交的中間報告被山本教授印發為研究室人手一冊的小冊子。山本教授說,他的理論課很少給學生“A”的成績,但我的報告令他非常滿意。

“不愧是東大的學生,應該把這些孩子們都送進那座‘象牙塔’裏熏陶一下。”主張圍繞舞台來充斥理論的山本教授,在他的弟子們麵前爽聲大笑起來。

在學藝大的生活雖然愉快,但求學與求生存的衝突還是時時困擾著我。山本老師有過留學的體驗,非常理解留學生的辛苦,他鼓勵我申請最難成功的國費獎學金,並且熱情地為我寫推薦信,直到我終於得以參加了全國留學生的國費獎學金麵試。

麵試那一天發生了“奇跡”,問答結束時主考官忽然走下來親切地對我說:“我在文化節上看過你翻譯的《雷雨》,它讓我們了解了中國戲劇的魅力。”

不久,我以14門課程全“A”的成績,在那一屆的藝術專業生裏,成為惟一一名日本文教部授予的國費留學生。

1997年,三個寧馨兒誕生之後,我重返學校,以一部8萬餘字的論文順利通過了碩士畢業答辯,告別了東京大學、東京學藝大學四年多彩的學生生活。

許多人問我是怎樣一邊養育三個孩子一邊讀完學位的,但這恰恰是不需要多著筆墨的。我想任何一個正在讀書的母親,都會將這兩件事協調起來,而且會比我做得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