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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篇)

●陽光燦爛的“芳草地”

素 描

離開東大之後,我開始了緊張的碩士生入學考試的準備。

我求學中遇到的另一位恩師——東京學藝大學的山本教授看過佐藤教授的推薦信,又綜合了我在東大和學藝大一年半中理論和實踐的學習,認為我在考試的準備中,應該把主要精力投注到通過素描考試的難關上。

因為學藝大學的戲劇專業設置在美術係裏,因此在眾多的考試科目之外,還特設了素描專業考試。由於這幾年的荒廢,我在國內曾經接受過培訓的素描,竟然不知道從哪兒去下第一筆才不至於毀了好好的一張白紙。為此,山本教授特地向我推薦了他的畢業生藤穀。據說藤穀曾經是雕塑專業的高材生,工作後一直擠出時間在區民中心業餘教授素描。

日本的國民義務教育十分普及,這種區民中心的素描課等全部是免費教授。去報名時我才發現,來參加素描班的都是一些白天有大量空閑的家庭婦女,有一對老夫妻結伴而來,兩位老人看上去已經將近70歲了。

藤穀老師活潑潑地走進來,見眾多的中年婦女當中多了一個年輕人,竟然愉快地吹了一聲口哨,婦女們見了他,也高興得眼睛裏放出光彩來。置身於一群單純的人們中間,心情是非常愉快的。

交談之中我才知道,藤穀的父親在銀座經營著一家很大的高級壽司店,在東京另有十幾家分店。他是家中的獨子,學藝大學畢業後順理成章地接替了父親的職業。雖然他早就注定了一生與食文化打交道,但他依然在大學的專業中選擇了傾心的美術,這是他未來生活中一個重要的精神食糧。經營壽司店的業餘時間裏,他已經連任了幾期區民中心的素描老師,用他的話說是來打“義工”的。他並不覺得委屈了自己的才能,能做一點對社會有益的事已經是他最大的滿足。

“在學藝大你就會了解,那裏全是像我這樣活得又現實、又積極的學生。”藤穀開朗地說。

自從得知我是為了參加學藝大專業考試慕名而來,並且即將成為山本教授的研究生後,藤穀老師每個星期都會換各種類型的靜物和石膏來讓我練習。周圍的婦女、老人們也走馬燈似的順應著這些轉換,這些善良的人們總是笑著說:別往心裏去,我們隻是來休閑、提高業餘情趣的。那對將近70歲的老夫妻,“大衛”的鼻子都畫歪了也絲毫沒有察覺,臨走前卻總要到我的畫前來看看,笑著鼓勵我努力。

畫到第六個星期的時候,藤穀老師說我可以專心去準備筆試了。我知道從他那裏先發給了我一張合格證。

“你的球體畫得最好,保佑你的考題是靜物的水果。”學習班結束時,藤穀老師給了我一句祝福。

一個月後,我滿懷信心地走進考場。一進素描考場,我一下子就笑了。第二天我打電話給藤穀老師:

“你猜考試題是什麼?——是滿地的蘋果!”

“那這下你能畫到前三名!”

學藝大發榜的時候山本教授告訴我,我的素描成績在專業學生參加的考生中名列第二。

1995年2月,我通過了長達兩個半小時的筆試、30分鍾的麵試和3個小時的素描考試,步入了自己真正喜愛的軌道,成為東京學藝大學那一年春天入學的戲劇專業碩士研究生。

校 園

東京學藝大學坐落在武藏野市,30萬平米的校園被櫻花和櫸樹點綴著。學藝大專門為社會輸送教育人才,是一所集藝術、科學、教育等專業於一身的綜合性大學。這所大學中,僅外國留學生就有近三百人。

幾年前在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工作的時候,無論作為觀眾還是一場演出工作的參與者,首都劇場巨大的帷幕和餘音蕩漾的鍾聲都是最激動人心的。為了總能重溫這種共鳴,我選擇了攻讀戲劇專業,也終於在學藝大的藝術廳裏,重新發現了一個微型的小劇場。

劇場雖然不是專業級的,卻更讓人魂牽夢繞,它正在排演的是我翻譯的中國話劇《雷雨》的片斷。

“前輩,喝茶!”小澤從我身後跑過來,遞給我一杯清涼的日本茶。

學藝大學也為留學生分派了輔導員,22歲的小澤雖然是我的輔導員,卻因為我是從東京大學考進來的,而一直尊敬地稱我“前輩”。在我們排練的《雷雨》片斷裏,他挑選了周衝的角色,他說因為這是全劇中惟一明快的人物。

小澤是十足的現代日本大學生的代表,如果不是校規的限製,他的頭發一定會染成金黃色。小澤不像東大的橋本那樣糾正我的日語,和我一起討論對文獻的感想,而是給我推薦哪個教授的課最有趣,哪一門課是用計算機設計舞台布景,哪一門課既可以練習英語又可以學到專業知識。

在學藝大學,我結識了一大批與東大生完全不同的日本大學生。例如小澤,他熱愛戲劇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他的夢想隻是一生與舞台打交道,不論職業的高低。也正是有了這種樸素的理想,學校畢業的時候,小澤在一家小劇團裏謀到了一個從雜務開始做起的職位,雖然我們都覺得委屈了他的天分,而小澤卻躊躇滿誌、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