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會叫爸爸了,條件是,你叫他三遍,他叫你一遍
●永遠的顧此失彼
·8個月時的檔案
孩子們的臉上開始呈現出豐富的表情,雖然才剛剛可以坐穩,看著哥哥(弟弟)先吃,剩下的一個在座椅上開始會跺著腳哭了。為了避免讓他看見這個“殘酷”的事實,居南暫時把他平放在地上。那兩個先吃的不知感恩,左右尋找著他們那一胞兄弟,然後停止咀嚼,滿臉憤怒地瞪著我們。我和居南各是一身冷汗。
·11個月時的檔案
這個時候孩子們一回家,我們連家具都要大搬動,用沙發、塑料衣箱在房間中圈一個圓圈,因為他們已經開始會向前挪步了。我們在圈外做飯、活動,他們就爬上圍好的沙發,三個人趴在沙發背上期待地看著我們。隻要回頭拋給他們一個表情,就像一粒石子投進了蜂巢,炸出一片笑聲不說,有的甚至前仰後合得從沙發上跌了下去。我和居南幹著活別提多帶勁了。
·1歲6個月時的檔案
一個要從電視機上往下跳的時候,另一個已經爬到了組合滑梯的最高處,正在我顧此失彼的時候,震耳欲聾的音樂驟然響起。轉頭看時,按動錄音機音鍵的另一個仿佛完成了一項偉業,正興奮地跳著腳笑呢。居南卻隻顧搶鏡頭,同時口中振振有詞:“戰地記者隻拍照,不參戰!”
一個周末下來,該擦的要擦,該洗的要洗,表要重新調準,電視要重新調台,錄音機要倒帶。這時候的孩子們好像不僅生出了兩條會跑的腿,而且生出了兩隻會飛的翅膀,任誰也逮不住他。
·2歲3個月時的檔案
他們不僅會唱歌,會提各種各樣的怪問題,而且日語竟然比我們說得還出色。於是我們反過來教他們說中文,三個小家夥果然敗下陣來。然而這種學習卻很難進行下去,例如指著臉的正中對他們說中文的“鼻子”,他們先是迷惑不解地愣上一會兒,然後就會寬容地說:“這不是‘鼻子’,媽媽,這是‘哈那’(日語)耶。”
隻有在和爺爺、奶奶通國際電話的時候,他們才會積極地說中文,“你好”、“新年好”、“生日快樂”都是在國際電話中學會的。於是開始延長這種“國際電話教學”,爺爺、奶奶高興,孩子們也興奮。三個人輪流著說,而且又是每周一次,電話費的收款單寄來時,我和居南瞠目結舌。
但是,為了讓孩子們學中文,我們依然保留著“電話教學”,並且頻率越來越高,隻是國際電話改成了家庭內的主機和分機間的通話。時間一到,我和居南隻好輪流躲進另一個房間,裝成爺爺、奶奶,內心充滿歉疚地去“充大輩兒”了。
5點鍾的“門限”
孩子們出生後不久就寄送在日本的保育園裏,這裏實行24小時的全天護養。因此保育園對我們來說,既是一個溫馨的安全島,又是一個在某種意義上比我們說話還要算數的家長。
既然有兩個家長,就難免會發生尷尬的關係。
日本的保育園給每個孩子都配備一個專門負責的阿姨,她們認真細致,睡衣、浴衣、出門的衣服每天不厭其煩地不知要換多少遍,就連中午誰少吃了一塊餅幹,晚飯也要把它的熱量用別的食品給補上。
除了沒有辦法的蚊叮蟲咬,跌打損傷在保育園裏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而偏偏就在周末我和居南把孩子們接回家這一會兒功夫,兩個大人正一人把持著一個兒子換衣服,就聽那邊“咚”的一聲。這是一眼沒掃見的另一個兒子,從組合塑料滑梯上摔下來,腦袋磕在了窗棱上。
我心疼地抄起兒子,在聲嘶力竭的哭聲裏,發現兒子的腦門已經滲出了一長條殷殷的血印。
回到保育園時,雖然我一再把這個兒子往他的另外兩個兄弟中間藏,可還是被阿姨一眼挑了出來。
“真對不起,一不小心……”我誠心誠意道著歉。
“沒關係!男孩子嘛,這是常有的事。”阿姨十分豁達。
孩子到底是誰的?回家的路上一直沒有繞過這個彎來。
阿姨在孩子和我們之間是一個微妙的存在,她們是孩子們的監護人,由於和孩子們終日相守,她們比我們更了解孩子的習性、愛好和一點一滴的進步。另一方麵,她們又站在孩子們的立場上,是不會說話的孩子們的代言人。
如果說生下小孩就等於讓自己的心永遠在自己的體外走動,那麼因為要繼續學業而把三個孩子寄放在保育園,就更是一個讓我時常感到神不守舍、空洞寂寞的決定。
沒課的時候我一定抽空去看孩子們。有一次正趕上孩子們的午飯時間,阿姨顯得比我還激動,問我準備喂哪一個,我無法選擇,隻有聽任阿姨抱來哪個就是哪個。
阿姨抱來當時隻有7個月的早安時兩眼放著光,仿佛她手中這個孩子是有幸被選中接受特殊洗禮的。隻可惜我雖是母親,卻連喂飯的經驗都沒有,兒子也保證沒有在阿姨那裏吃得舒服。
而這時阿姨又來了,接過早安興奮又真誠地說:“今天太高興了,是媽媽喂‘我’吃的飯!”
兒子雖然憨憨地看著我,話卻頓在我心上。心好像被兒子軟軟的小腳踩了,膩膩地溫暖著,又綿綿地壓迫著,柔情和寂寞全被翻騰了出來。我不敢多看沒被我喂好的兒子,更不敢再看裏麵還沒有被我喂到的兒子,隻好臉上凝著笑,眼裏凝著淚地逃了。
她們甚至還會替兒子們問:什麼時候接我們回家呀?立刻又是一臉成人的嚴肅:多和孩子們在一起會比較好喲,對他們的成長會很有利。
在這個強大的家長麵前,更襯托出我這個母親的渺小,越發地感到力不從心。
兒子們漸漸懂事以後,也明白了保育園不是自己的家,知道了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快樂。即使在他們還不會說話的時候,每次我們去是會麵還是帶他們回家,三個小家夥心裏都明白。
如果穿著普通的休閑裝,又帶著圍嘴兒見到我們,他們的表情就隻是“不過如此”的微笑;如果一旦換上了出門的衣服,推門見到我們一律是飛奔著過來,並且高舉著雙手,稍微一逗就哈哈地大笑不止,我和居南也笑,一家五口還沒出保育園就傻子似的笑成一團。
往回送也就一天比一天難。從回程的電車上開始,兒子們就開始警惕地戒備著。最讓我難受的是敏感的早安,另外兩個弟弟都在搖擺的電車裏睡著了,隻有他偏讓我抱著。他兩手撐在我的肩上,這樣即使睡意襲來,他的手也會立刻下意識地抓住我的肩,使他又能馬上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