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晴天,以“黑戶口”的身份去自首(2 / 2)

母親沒有餘暇顧及我,可我還是一轉眼就長大了。對我來說,母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直到我出國以後,母親才驚覺,這個已經離開她的女兒,從她那裏得到的關愛太少了。

母親在我出國後寫給我的第一封信上就懷著歉疚,她說她對我不像其他母親那樣溫存,過於忙碌,也過於嚴厲了,以後有機會一定盡量彌補上這份溫情。

看了媽的信,當時正為生存而疲於奔波的我,一下子就哭了。

為了媽辭去教師來日本照顧我的事,爸爸曾經特地寫信給我:“你媽媽把一生都獻給了那些還不懂事的中學生們,她常常說給你的愛遠遠不及給學生們的十分之一。這一次,所有學生失去的,她全給了你一個人。這將是你們母女一段難得的時光,你媽媽非常珍惜。”

母親的確十分珍惜,我的孕期進入第5個月的時候,媽來日本後的三個月探親簽證即將到期,她帶著我的三胎證明、住院證明(這中間我已經住了一次醫院),由居南陪著到入管局去做續簽。

據說那天的東京入國管理局官員對我們的處境給予了深切的同情,但“鐵則”在握,即使情況再特殊,短期簽證也不能再延期。奇怪的是,那個入管局官員並沒有下令讓母親去抓緊辦理回國手續,而是把材料退回來由母親自己來判斷。

媽完全不需要判斷,她惟一的信念,就是我分娩的時候,她要守在我身邊。

就這樣,因為她的女兒,母親的生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黑”下來的母親完全進入了角色,她每天都係著一條娃娃式的細格圍裙,買菜、做飯,忙前忙後,包攬下我的一切起居。如果不是常有學生們的來信,還能使我想起母親的那段光榮曆史,她儼然是一個幾十年操持下來的專職母親。

隻要媽在,她不讓我動手做任何一件事。她的井井有條甚至連居南也插不上手,我顧慮到我和母親的默契會不會讓居南有了外人的感覺,居南卻說:

“和媽在一起生活後我才知道,對你我還有永遠做不到的事情。你一進浴室,媽就大聲問‘水涼不涼?’隻要聽見你說涼,媽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計,甚至夾著菜的筷子,馬上跑到廚房,把水溫調到38度,然後站上一會兒,等你說合適了為止。回來時表情又坦然又愉快,好像自己完成了一個大事兒,就像把衛星送上了天。”

母親的勤勞、母親的慈愛,甚至母親的存在本身,在我懷孕期間就是我的一個有力的支撐。

如果母親偶爾有神色黯然的時候,那一定是想起了留在北京的父親。

和母親一起來日本看望過我後,父親因為大學裏有課,隻好隻身返回北京。我太了解父親,知道他將麵臨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父親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埋頭鑽研學問,完全不會料理自己的日常生活。況且他還有嚴重的心髒病,隨著年齡的增長,犯病的頻率也越來越高。我在北京的時候曾經遇到過好幾次,每次都是我和媽把父親送去醫院,對父親身體的擔憂也一直是我出國後的一大心病。後來我才知道,因為母親的日本之行,父親預約的心髒手術不得不延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