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晴天,以“黑戶口”的身份去自首(1 / 2)

找個晴天,以“黑戶口”的身份去自首

●母親的背影

東京的12月初,還是隨手可以抓住一個晴暖日子的時節,母親陪著我漫步在附近的街心公園,做我住院前的最後一次散步。

“我可能會在裏麵住到長了一輩兒才能出來,居南每天回來又晚,您一個人真的行嗎?”

“多想想你的三個孩子吧,我怎麼都好辦。”我的輕鬆是裝出來的,媽說話時的輕鬆才是自然的。

靜靜地體會了一下這句話,我知道我可以安心地去住院了。

醫院一住果然就是五個月。

我之所以這樣不放心媽,不僅因為她已年近六十,還因為她隻身一個人留下來照顧我,她不懂一句日語,況且還有著特殊的身份——簽證過期,用這裏的話叫做“黑”在了日本。

是我把媽帶進了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而媽卻不這樣看,她心甘情願,甚至樂在其中。

我懷三胞胎的消息告訴大家後,在一片歡天喜地中,隻有母親是憂慮的。她好幾個晚上沒睡個整覺,幾個不眠之夜下來,母親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辭去從事了30多年的教師工作,去日本照顧她惟一的女兒。

據說媽所在中學的校長拿著媽的辭職報告,幾分鍾都沒有說出話來。這沉默的幾分鍾也許是戰略上的不知所措,因為母親是北京市優秀教師,最近又被評為國家特級教師,這次去招收的初一學生,靠的全是母親在學校的聲譽。也許是校長心理上受到了巨大的震動:一起工作了三十多年的老“戰友”,突然放棄投入了全身心的事業,足見這個決心的分量。

我更願意相信是後者。

媽被評為北京市優秀教師是前年的事,因為她所在的學校是北京市第一中學,所以宣布獲獎事宜的時候,隻宣布了排在第一位的媽一個人的名字。聽到自己的名字突然響徹在人民大會堂的大廳裏,媽當時驚得手裏捧著的鮮花都掉了。

我在電話裏問她當時激動成什麼樣,母親淡淡地說:“其實我現在做的還沒有過去好呢,隻是時間久了才被人發現罷了。”可事後,她還是給我寄了一張鄭重地捧著紅證書的照片。這在媽是件大事。

媽最津津樂道的一件事,是有一次剛剛開學,母親正在給初一學生點名的時候,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忽然沒舉手就在座位上發言了:

“老師,我認識您,我家有您的照片!”

媽下了課真的跟著那個男孩子回家了,剛一進門,孩子的爸爸——媽當年的學生就奔過來握住了媽的手。他也許沒有告訴他的胖兒子,如果沒有眼前這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當年一次又一次的家訪、一遍又一遍的規勸,當初他這個人人“談虎色變”的“當地一害”,不知道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那張一直擺在桌上的照片,是他找到如意的工作後,回學校硬拖著媽到北海公園照的。

這張照片我家也有一張,二十多年前的媽媽還梳著兩條短短的辮子,笑得那麼舒展,那麼神采飛揚。

有了這樣一位為工作拚命的母親,女兒的處境是可以想見的。我注定了是那個在樹底下等媽,等到在姥姥懷裏睡著了,而睜開眼,媽又已經上班了的孩子。

母親永遠是清晨5點鍾起床,7點鍾趕到學校去上早讀。姥姥去世後,她晚上才開始盡量早回來給我們做晚飯。年輕的時候常常備課到深夜,上了年紀往往看著電視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