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老天吝嗇,就讓他把苦難留給我吧(2 / 2)

我淳樸的公婆更是性急,他們從國內來信說已經特地請人去打製了三副帶鈴的銀手鐲,讓我一定親手給孩子們戴上。

一切似乎都已準備就緒,兩天前略略悲戚的情緒已經變成了一種躍動著的期待。

然而,心中卻還有一份未了的牽掛。

手術日期確定後,我收到獨自留在北京的父親發來的電傳:

親愛的淺、居南:

再過兩天(接到我的信,可能已經近在眼前了),三個小天使就要出世了。這是我們家族大喜的日子,我期盼著這一奇跡的降臨。

六個月的獨身生活我已經習慣了,最惦記的還是你們。淺,你正在盡做母親的神聖的天職,那些難以承受的痛苦都來自於它的不平凡。這一奇跡,所有善良的人聽了都為之驚喜和豔羨,你要以你最大的勇氣,贏得這份輝煌。……

居南,這一天是愛女受難的日子,拜托你了。你和你們的媽媽一定要叮囑醫院做好防範,不惜一切保住淺的安全,這是最最首要的,千萬不要掉以輕心,至囑!至囑!

我想上天有眼,淺這樣美好,上天既肯慨然賜予三麟,想必會讓她順利分娩。倘老天吝嗇,就請他把苦難留給她的父親吧。

1997.4.2

在醫院的協助下,手術的前一天,我給在北京的父親掛去電話。

自從母親留在日本照顧我,父親一個人在北京既要講課、寫書,又要獨自料理起居,這段沒有人陪伴的日子裏,像是真的要爭搶我的苦難,我知道這期間父親曾經犯過兩次心髒病。

女兒即將做母親了,如果說“天奉三麟”是命運對我的厚愛,完成這一奇跡,靠的卻是親人們的付出。

4月7日,我平靜地進入手術室,腕上是母親親手係上的紅絲帶,那上麵掛著即將係在孩子們腳上的名劄。

手術室裏,將和竹內大夫配合手術的安田主治醫已經等候在那裏。這是日本在進行剖腹產手術時的規定,必須有兩名主治醫師級別的大夫在場主持。這之外,竟然還有7名護士、一名麻醉師、小兒科的水野大夫等3名將分別擔當孩子們主治醫的大夫嚴陣以待。麻醉師告訴我,這是醫院有史以來的最大陣容。

竹內大夫最後一個進入手術室,他和平時一樣談笑風生。他檢查了一切術前準備,然後輕快地走到我麵前:

“你這個媽媽堅持得不錯,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我知道我必須信任他,事實上他也已經取得了我的信任。在這最後一刻,因為他的年輕而帶給我的疑慮倏然解消了,因為他一成不變的談笑風生,因為他自然沉著的成竹在胸。

1點30分,手術正式開始。兩分鍾後,一聲清脆的啼哭打破了手術室的寂靜;1點33分,第二個孩子出生;1點34分,在我身體裏同樣奮鬥了9個月的孩子們已經全部降臨到人世。我側過頭,看著不遠處孩子們掙紮著的姿態,聽著那一片熱鬧而又歡快的奏鳴,那一瞬想要流淚,卻沒有一點力氣。

護士飛快地把孩子們分別抱到我麵前,是三個男孩!我伸出手,觸到了他們稚嫩的肌膚。

後來我通過富士電視台趕來拍攝的錄像才看到,孩子們那麼快就被推出來時,等候在外麵的母親和居南還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他們慌亂地擠在透明的保育器前,又看著它們被飛快地推進了電梯,兩個人高興地張著嘴,可又全都流了淚。

四天後,居南扶著我走進未熟兒中心。

這是我們全家的第一次相會,也是我第一次得以細細端詳在我腹中孕育了9個月的孩子們。他們是那樣的弱小,我把手伸進保育器,將一個手指送到最小的一個兒子手裏,他趴在那兒,下意識地緊緊攥住我的手,我的眼淚終於滾滾而出。

從此以後,這將是一個任何力量都無法分割的五口之家,因為它不僅是愛的結晶,更是愛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