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小經文獻從句法上基本照著原阿拉伯語的句式,讀來有些生硬拗口,有些句義不甚明了。此句“真實的穆民說,與誠信安拉,憑著他著,明了我的那個”是照譯原句,是一個倒裝句,應為“真實的穆民說,明了我的那個,與誠信安拉,憑著他著”。“他說,我歸信真主……與我歸信無常之後的複生”是一個主從複合句,是原句順序,但在從句中語義比較清楚。說明譯者對原句複句的把握還欠功力。在詞彙上,有些在元明白話中常見“習學”“路道”“無常”;有些為小經中特有詞彙“脫離”即“得救,進入天堂”“過”即“過失”“打算”即“清算”“求吉”即“吉祥”。轉寫阿拉伯語詞彙時,不顧原文的修飾關係,一律照錄。這些詞akhirati,qiyāmati,zāti均有齊齒音“I”,說明它和前後詞之間有修飾關係。本來轉寫小經時應省去“I”,照寫阿拉伯語原詞akhirat,qiyāmat,zāt,而譯者對這些語法細節不作關注,說明譯者刻意“照錄”,實際並沒有完全理解語法關係,由此出現了特別的阿拉伯語詞彙。翻譯為漢語時,這些阿拉伯語詞彙和前後詞之間的語法關係不明,結果導致了整個句子意義含混。文中使用語氣助詞“啊”“著”“呢”,連詞“與”“連”和介詞“在”“裏邊”“打……上”,使整個文本內容增添自身特點。從這幾個方麵看,阿拉伯語對經堂語氣有明顯的影響。
看來,對經堂語氣的來源不可孤立地去研究,因它的形成是多方麵的。那麼,經堂語氣是何時形成的?一般學者認為是和經堂教育同時產生的,即16世紀
。這一看法有討論的餘地。今天研究經堂教育的有些學者認為胡登洲是經堂教育的倡興者
和集大成者
。此看法無疑是正確的。眾所周知,穆斯林的傳統教育方式就是清真寺附設經堂延續的,中國的穆斯林也不例外。胡登洲以前已存在經學教育
。如果經堂語氣是經堂裏用的語氣(筆者不讚同這種說法),那麼在胡登洲以前這種語氣自然會存在,其產生的時間當在16世紀以前。筆者個人以為經堂語氣是回回人所操元明清初白話,尤其是口語,且夾雜有原母語———波斯語和經學語言———阿拉伯語詞彙,後來這種語氣在經堂裏保留較多,則冠之經堂語氣。實際上這種語氣在西北、華北穆斯林日常口語中仍使用。因此,經堂語氣應產生於元末明初。這可以和前文的詞彙、句法和語氣得到印證。
此處又涉及一重要的問題,即經堂語氣和小經產生的時間關係問題。這是一個比較難解的問題。因史料幾乎闕載兩者關係。但可知,正如筆者有文所論
,小經的發軔是用阿拉伯字母體係拚寫的一些漢字,作為一種較成熟的文字是明中後期,所以筆者以為經堂語氣比小經出現的要早。有一可能的原因就是回回人失掉了前母語,但需要交流,尤其書麵交流以及記賬、記錄講經內容等,操漢語,但還沒有完全掌握漢文,這樣為小經的出現創造的社會環境。今天看到的所謂“七拐八繞”的漢語是通過經堂教育、穆斯林社會以及小經文獻將回回人較早的口語保留下來,保留下的這些口語當然不是原來的樣子,但曆時的共時性還是有軌跡可尋的。
三、小結
經堂語氣是一種獨特的語言表達方式,原來學界長期認為是在伊斯蘭教經堂中形成的,並對其進行了相當有益的研究,對後來學者的進一步研究提供重要的路徑,但這些研究顯然存在一些不甚令人滿意之處,為此筆者對此問題作一探討。筆者個人的研究和結論認為經堂語氣是元明白話與阿拉伯語、波斯混雜後形成的一種表達方式,從中反映了當時語言發展的基本狀況,也反映語言曆時的共時態,而小經文獻恰恰為研究者提供了絕佳的材料,由此發現語言的曆史沉澱。所以筆者以為經堂語氣就是元、明時代我國穆斯林所說的一種漢語白話,最初非經堂所使用的語言,但後來隨著穆斯林本土化加深,這種表達習慣被邊緣化,最後更多地保留在了講經用語和經堂中,而在當時卻是大眾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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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劉智:《天方典禮》,第7頁,北京清真書報社,民國11年刊本。
②馬有林:《擇要注解雜學》第47頁。此據1982年6月中國伊斯蘭教協會研究部影印光緒清真堂新刊本。
③《探比海》(Tanbīhal-ghāfilīn意為“懲罰的忽視”)第53頁,民間影印本,筆者懷疑此本為清代或民國印本,因“海”字加口旁,1949年後無此寫法。
④Ilm知識,阿拉伯語。
⑤Ibādah崇信,阿拉伯語。
⑥Tasbīh讚美、讚頌,穆斯林用的數珠,阿拉伯語。
⑦Allāhta`ali`清高的真主,阿拉伯語。
⑧Dunyā今世、世界,阿拉伯語。
⑨Ahirah後世、來世,阿拉伯語。
⑩Sadaqi施舍、布施,波斯語,源於阿拉伯語Sadaqatan。
(11)Bandi奴隸、仆人、鄙人,波斯語。
(12)Roza齋日、封齋,波斯語。
(13)《正教基礎》第22頁,河南鄭州北大寺女寺杜淑貞藏。
(14)Amal行為、行動,波斯語,引文指“事,行,幹辦”。該詞阿拉伯語`Amila。西北蘇非派舉行“爾買裏”就是波斯`Amal的音譯。“爾買裏”見馬通:《中國伊斯蘭教派與門宦製度史略》,第305頁,寧夏人民出版社,1995年。
(15)白壽彝主編:《回族人物誌》(下),第924頁,寧夏人民出版社,2000年。
(16)[阿拉伯]穆罕默德·舍裏夫丁·蒲綏裏著,馬良駿譯:《清真詩經譯講》校勘影印本,第13~14頁,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
(17)李興華、秦惠彬、馮今源、沙秋真:《中國伊斯蘭教史》,第516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
(18)楊占武:《回族語言文化》第62頁,寧夏人民出版社,1996年。
(19)Mi`rāj彌剌隻,阿拉伯語,“登霄”見《古蘭經》17:1,17:60,18:110,18:48,18:27,48:53,18:2~18,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年。
(20)āsmān阿斯麻,波斯語“天”。
(21)Jibrīl哲卜來利,四大天使之一。
(22)Ribā利巴,阿拉伯語,“利息”“高利貸”。
(23)文義為收一倍之物。
(24)Jins,真斯,阿拉伯語,“種類”“血統”“人類”。
(25)Qat`iyy噶忒易葉,阿拉伯語,“最終”“明確的”。āyat阿耶提,阿拉伯語,原意為“跡象”“奇跡”。此處指《古蘭經》的一節。
(26)Dalīl得力裏,阿拉伯語,“證據”。
(27)Zinā自那,阿拉伯語,“通奸”。
(28)Balā`百辣,阿拉伯語,“災難”。
(29)Wail威侖,阿拉伯語,“苦難”。
(30)Azāb阿紮卜,阿拉伯語,“痛苦”“苦惱”。本處指“罪孽”。
(31)Tawbah討白,阿拉伯語,“懊悔”“懺悔”。
(32)GhunāhGunāh孤納赫,波斯語,“罪”“罪行”。
(33)Rahmat剌赫麻提,阿拉伯語,“憐憫”“仁慈”。此處指“慈憫”。
(34)《探比海》第35~37頁。
(35)Kufr苦夫爾,阿拉伯語,“不信教”“無信仰”。
(36)Kāfir嗑廢爾,阿拉伯語,“不信教者”“異教徒”。
(37)Nafs納福私,阿拉伯語,“欲望”“自身”。
(38)Muslmān穆斯理麻納,波斯語,即“穆斯林”。
(39)[印度]阿世格著、[清]張中譯:《歸真總義》,第52頁,民國12年刊本。
(40)[元]王士點、商企翁編次,高榮盛點校:《秘書監誌》卷四《纂修》第73頁,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
(41)亦鄰真著:《亦鄰真蒙古學文集》,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1年。
(42)[明]施耐庵:《水滸傳》,第246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72年。
(43)Bakhīl吝嗇,阿拉伯語。
(44)Haqāyiqu,106~107,河南鄭州北大寺書社印,1993年。
(45)指拜主的人。
(46)aqāyid思想意識形態,阿拉伯語。此處譯為“誠信”。Ilm知識,阿拉伯語。合為誠信的知識。
(47)Kufr無信仰,不信神,不虔誠,阿拉伯語。此處譯為“罪行”。
(48)Ijmāliyy大體的,普遍的,概括的,阿拉伯語,本處譯“總的”“包總”。Imān信仰,阿拉伯語。本處譯為“誠信”“信”。Sifat本質,性質,特質,阿拉伯語,本處譯為“德性,根本”。合為總信的根本,或包總的信仰根本。
(49)Tatār相繼,陸續,阿拉伯語,本處譯為“接續”。Khāniyyat不忠誠,背叛。此處譯為背棄,放舍。
(50)Tafsīl詳述,詳論,阿拉伯語,本處譯為“細分”。Tafsīldiimāndisifati為細分的誠信的根本。
(51)Qiyāmat複活,阿拉伯語,本處譯為“複身”。
(52)Zāti本身,自身,親自,同樣,阿拉伯語。此處譯為“本然”。
(53)《開達尼》(KaidānKitāb)第6~8頁,1954年上海刊本。
(54)楊克禮主編:《中國伊斯蘭教百科全書》,第263頁,四川辭書出版社,1994年。
(55)李興華:《經堂教育與伊斯蘭教在中國的學說化》,載西安伊斯蘭文化研究會編:《伊斯蘭文化研究》,第1~20頁,寧夏人民出版社,1998年。
(56)丁宏:《東幹文化研究》,第130頁,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9年。
(57)賽發生:《中國經堂教育的形成、發展及其特點》,載《伊斯蘭文化論叢》,1997年。
(58)《文明的本土化及其傳承載體———中國阿拉伯字母體係漢語拚音“小經”文字曆史演變考論》,載《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