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幹、東幹語及東幹學研究(1 / 3)

胡振華

一、東幹

“東幹”,是專指19世紀下半葉由我國西北陝、甘、新一帶被迫遷移到中亞的回族後裔。他們自稱“回回”“老回回”“回民”“中原人”,但在蘇聯十月革命以後,於1924年民族識別和民族行政區域劃界時,他們的民族名稱被政府定為“東幹”民族。“東幹”這一族名是法定的。中亞幾個共和國宣布獨立後他們的政府仍沿用這一民族名稱。

過去在我國新疆,一些說突厥族語言的民族的人也常常把新疆的回族稱為“東幹”或“同幹”,但這隻是民間的一種稱呼,不是政府法定的稱呼。19世紀有一些沙俄軍官、英國“探險家”等也曾在他們寫的介紹我國西北地區(包括新疆)的回族時,也使用了“東幹”(或譯作“東甘”)這個術語,有的同時使用了“中國穆斯林”這一術語。當時連清政府也未搞清楚“回部”“回教”“回民”的不同概念。

我認為,不論是我國內地的,還是新疆的回回民族都應稱作“回族”,而對“中亞的回族”我們也隨著稱作“東幹”(除非有朝一日,通過各共和國政府一定的法律程序改名為“回族”),因為這是他們所在國的法定民族名稱。但是為了不讓人們誤解“回族”與“東幹”是不同的兩個民族,在漢文中也可以使用“中亞回族”一詞來解釋“東幹”。回族是一個跨界的民族,除了在中國有回族以外,在中亞各國,在印尼、馬來西亞、泰國、緬甸、沙特阿拉伯等國都住有人數不等的回族人。國外的回族都是從中國遷移出去的,他們在中國境內的法定民族名稱是“回回”民族的簡稱“回族”,但他們在不同國家裏的法定民族名稱多是不同的。在有的國家裏,不登記民族成分,常常是把由中國遷移去的回族人登記成“華人穆斯林”或“華人”。

東幹人將中國的中原文化帶到中亞,在增進中國各族人民與中亞各國人民之間的傳統友誼方麵起了重要作用。我們應當深刻地認識到這一點,並在今後注意做好這方麵的工作,使我國“與鄰為善,以鄰為伴”的睦鄰友好外交政策得到更好的落實。

二、東幹語

東幹人迄今仍保留著自己的母語。目前,對“東幹語”的看法,基本上有兩種:一種看法認為,東幹語雖然是來源於漢語陝西話、甘肅話,但經過在境外一百多年其他語言的影響下,已發展變化成一種與漢語並行的語言,而且還為它創造了文字。主張這一種看法的主要是一些俄羅斯及其他國家的漢學家。另一種看法認為,東幹語是在一百多年前漢語陝西話、甘肅話的基礎上,受到俄羅斯語、中亞諸突厥語很大影響的情況下,而發展形成的漢語在中亞的一種特殊變體,也即它仍是漢語的一種境外地方話。大家知道,新疆伊犁一帶的回族人的話與中亞的“東幹話”是非常接近的,我們不能把新疆伊犁回族人的話說成是與漢語並行的一種語言,更不能因為東幹人有文字,就說它已變成與漢語並行的語言了。中國的回族很早就用阿拉伯文字母拚寫各地回族人自己的口語,雖然回族人的漢語中使用了一些阿拉伯語、波斯語詞彙,但中國各地回族人說的漢語,仍是與他們住在一起的漢族人使用的是同樣的漢語。我是主張這一種看法的。

1955年,中央民族學院請來了一位蘇聯語言學專家,他叫G,P,謝爾久琴科,領導決定讓我跟他學習語言學和翻譯學,我除了每周按時到他住的賓館單獨聽課學習外,還聽大課學習。他在介紹蘇聯創製文字的經驗時,專門講了“東幹文字改革的經驗”,他講得很詳細。當時給我的印象是:“東幹語已發展變化成為一種與漢語並行的語言了。”但是,1989年5月當我應邀去蘇聯中亞東幹族地區訪問交流時,由於我會俄語也會中亞的幾種突厥語,我發現我幾乎完全能聽懂東幹語,而且和我1953年為學習、調查柯爾克孜語初到伊犁時所聽到的當地回族人說的話很相似。後來,我又多次去中亞,特別是在指導幾位研究東幹曆史、文化和東幹語言文字的博士生過程中,我更感到“東幹語是漢語在中亞的一種特殊變體,而未發展變化成為與漢語並行的一種語言”。關於東幹語的例子,我就不舉了。

以斯拉夫字母為基礎的東幹文,不標聲調,閱讀起來常因同音詞問題而發生意義混淆,這是一個很大的缺點。東幹文字中需要解決標出三個聲調的問題,可考慮在音節後加一個字母來表示。東幹族在中亞各國都是一個人數較少的民族,在一些聚居的鄉莊中設有東幹族的中學和小學。多少年來,在東幹族的學校中一直實行雙語教學,既用俄羅斯語又用東幹語。從我在東幹學校中了解到的情況來看,主要是通過俄羅斯語上各種課程,隻有本族的語言、文學這兩門課是用東幹語進行的。他們為這兩門課程專門編輯出版了《父母語言》《中原話》《發音學帶字法學》以及《我們的文學》等各種教材。除了在東幹學校裏使用東幹語以外,他們在國家廣播電台還有東幹語播音(在比什凱克市),現在還用東幹文編輯發行《東幹人》雜誌(在比什凱克市)和《青苗》報紙(在阿拉木圖市),也出版一些文藝性的書籍。

值得注意的是,近十年來東幹族在雙語教學方麵出現了新的情況:

(一)中亞各共和國宣布獨立後,各國都把主體民族的語言通過法律形式定為“國語”,但實際上又離不開俄羅斯語

這樣一來,各國的東幹學校中,起碼要學習三種語言,有的如再學習外語,就要學習四種語言。我曾問過一些東幹學校裏的老師:“學習多種語言,對學生是否加重了負擔?”他們有的回答說:“過去學生們基本上都能掌握母語和俄羅斯語,即都是‘雙語人’,有的也能再掌握一門外語。但現在要學多種語言,這是新情況,我們還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教訓。”有的教師說:“如何科學地進行多種語言教學,的確是一個很值得今後注意研究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