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的“蒙古浩騰”人族群———對阿拉善地區蒙古族穆斯林群體的初步田野調查報告(3 / 3)

從這些層麵上反映出,現在“蒙包浩騰”人表現在老年人中的伊斯蘭教信仰還是較為穩固的,隻是在中青年人中發生了某些變異,宗教信仰相對趨於淡薄———“教門比較粗”。

當然對中青年人的宗教信仰淡薄———“教門粗”的問題,也應兩分法來認識。例如,我們發現許多中年人、青年人,平時飲食比較馬虎,飲酒相當普遍,上寺禮拜者甚少,所以與清真寺、阿洪接觸機會也少。我們在調查中曾參加了兩個節日(即開齋節、古爾邦節)的會禮,我們注意到一些年輕人到了別格太的“莫其德”,眼看會禮時間到了,阿洪要開始講“臥爾茲”了,他們卻不進大殿,三五成群地站在寺門口向禮拜大殿裏張望。經詢問之下,大多回答或稱“不會禮拜”,或稱“身上沒帶水”(即未沐浴之意)。單純從表麵現象的觀察,可以得出年輕的“蒙古浩騰”的確是信仰淡薄的結論。但從另外一個方麵觀察,則不應忽視這樣一個事實———即當地“蒙古浩騰”人中的一部分年輕人,盡管宗教信仰相對淡薄,但畢竟還有一些意識殘存,至少他們還意識到自己的“蒙古浩騰”人身份,還明白假若沒有沐浴的話,是不能上寺禮拜去接近真主的宗教基本常識。也還明白,無論自己平時多麼的馬虎,但老人歸真了,送埋體的事非同小可,那是絲毫馬虎不得的。

信仰淡薄的主要原因固然是主觀方麵,但是客觀環境條件也不能小視。我們認為造成這種局麵的客觀因素,是多年來政治運動(如“文化大革命”)禁止宗教、伊斯蘭教教職人員———阿洪的短缺、伊斯蘭宗教教育的中斷,導致“蒙古浩騰”族群有關宗教信仰的集體記憶喪失的結果。最明顯的莫過於伊斯蘭宗教教職人員(尤其是懂蒙語、“爾林”好的阿洪)後繼乏人,經堂教育中斷多年。而年輕的“蒙古浩騰”人群中,則鮮有當阿洪的誌願者。

四、民俗文化的變遷

在長期與蒙古族的雜居過程中,“蒙古浩騰”人的傳統生活習俗發生了較大變遷。大量的具有典型蒙古族文化符號的生產、生活習俗,被“蒙古浩騰”人所樂意借用。

(一)生活習俗

服飾──除節日外,從前多穿著蒙古族傳統服飾(蒙古袍、長筒皮靴等),現在基本不再穿蒙古袍,改穿漢式的服裝。

飲食習慣──傳統的以牛羊肉、奶酪、羊奶等高脂肪、高熱量的食物為主,轉為以糧食等碳水化合物為主的飲食品種,如米、麵、蔬菜、水果等。飲磚茶習俗仍被保留下來。

居住──原使用帳篷,現大都定居磚瓦房,個別人仍然保留住帳篷的傳統生活習俗,如敖龍布拉格鎮和平嘎查牧民朝格圖的父親樹仁達賴。

用品──原使用木質酥油筒,人力打製酥油,費時費力效益低下不說,質量也差,現在改為電動油水分離器,效率、成品質量均大為提高。尤其是電力引入廣袤大草原,帶動電燈、電視機等多種家用電器的普及,是草原現代化生產方式、生活方式的革命性變化。另外無線電話技術先進,而價錢甚低。衛星接收裝置則使牧民領先於中國許多城鎮鄉村社區,堪為世界潮流。而風力發電機,現在已經進化到第三代──從國產風力發電機、日本產風力發電機到時下的太陽能鋰電池發電機,其科技含量均較高。

交通工具──由傳統的駱駝、馬匹,到摩托車、越野吉普車的轉變,也堪稱是曆史性的巨變。

(二)生產民俗

由遊牧──定居式的變遷,也是一個很大的變化。傳統的遊牧式經濟,需按不同季節趕春季、冬季草場不斷遷徙流動,現在早已轉變為定居式的牧羊方式。但是給外來的調查者一個直觀的印象是隨著人口增長率與牲畜的增長率的不斷攀升,引發草原的過度放牧,草場的嚴重退化,生態環境極其惡劣的後果。其中阿拉善草原現在經濟效益最佳者為飼養山羊,出售羊絨,售價甚高。而山羊較之於其他牧畜,對於草原破壞最烈,也是阿拉善草原急劇退化、生態環境嚴重惡化的主要誘因之一。

采集──挖蓯蓉、鎖陽,采沙蔥等傳統采集產業,現在已經下降到微不足道的比重。

(三)節日禮儀

傳統的古爾邦節、開齋節仍然保持。但漢族與蒙古族的春節也同時存在於“蒙古浩騰”人的節日禮儀生活中。

(四)其他民族民俗文化符號的借用

蒙古族普遍信仰的藏傳佛教習俗———咒符、求簽、算命等在“蒙古浩騰”人中也有一些市場。普通群眾家中,偶爾可見繪有咒符的紅布條掛在門框上,稱之避邪。而其中較為典型的一例是,20世紀90年代當地兩任阿洪時間不長即去世,其中馬國禮阿洪遭遇車禍歸真。當地人遂請來喇嘛打卦,結果表明“別格太此地地氣太硬”,必須將清真寺易地重建。除此之外,蒙古族文化在“蒙古浩騰”人社會生活過程中的吸收俯拾皆是,如有部分青壯年人飲酒,有的去趕廟會,有的參加那達慕大會,不一而足。

“蒙古浩騰”人還有一個明顯與穆斯林似乎無關的“祈雨儀式”,與蒙古族“祭敖包”極其相似。起初在調查過程中就連調查者也分歧甚大,有的論文已經稱謂之“祭敖包”。但是經過實地考察,仔細分析研究“蒙古浩騰”人的心理活動,結果大出意外。我們原以為兩者之間沒有區別,實際上存在區別;我們原以為區別不大,實際上區別非常明顯。經過深入思考,我們認為還是尊重“蒙古浩騰”人本民族的族群情感與族群心理為宜,認為還是定性為“祈雨儀式”,而不稱其為“祭敖包”為宜。

詳列表說明如下:

五、“蒙古浩騰”族群的未來發展趨勢

1.“蒙古浩騰”人依然保存獨特的民族特征與民族心理,還將持續一個較長的過程。

2.“蒙古浩騰”人融合於蒙古族,理由是:由於共同使用蒙古語語言的作用以及生產方式、生活方式、風俗習慣的接近性。

3.“蒙古浩騰”人融合於回族,理由是:周圍是回族聚集地區,由於現代交通、通訊條件的改善———公路網絡的通達和汽車、摩托車的普及,電話的普及,原先相對封閉的地理環境單元被徹底打破,蒙古族穆斯林與周邊的回族穆斯林經濟交往、社會交往急劇增加,“蒙古浩騰”族群中漢語語言的通行,加之生產方式、生活方式的不斷改變,現代化進程猛烈地衝擊著傳統的文化形式,“蒙古浩騰”人與外界的交往愈加密切,尤其是與回族穆斯林基於共同的伊斯蘭宗教文化的聯係愈來愈多,所以可能因為共同宗教文化的紐帶,使兩個族群愈走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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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範長江:《中國的西北角》,上海書店,1991年。《內蒙古畫報》某年有過簡略報道。蘭州《穆斯林通訊》2001年8月號有過稍為詳細的圖片報道。比較翔實的研究是王玉霞發表於2001年第2期《回族研究》上的論文《內蒙古阿拉善左旗信仰伊斯蘭教的蒙古族穆斯林》等。

②如丁明俊《阿拉善草原信仰伊斯蘭教的蒙古穆斯林》,載《伊斯蘭文化研究》2005年第3~4期。

③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左旗烏素圖鎮郭生貴訪談錄。

④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畢力格訪談錄。

⑤如安迪紮·孟和吉日嘎拉認為有1500多人;安麗認為有2000多人;王玉霞認為有3000多人。

⑥範長江:《中國的西北角》,上海書店,1991年。

⑦陳國鈞:《阿拉善旗經濟狀況》,載《經濟彙報》1944年第11期。

⑧辛秀文、馬懷誠:《伊斯蘭教在阿拉善傳播發展概況》,載《阿拉善盟文史》第4輯。

⑨王玉霞:《內蒙古阿拉善左旗信仰伊斯蘭教的蒙古族穆斯林》,載《回族研究》2001年第2期。

⑩嘎爾迪:《阿拉善左旗信仰伊斯蘭教的蒙古人之由來》,載《西北民族學院學報》1990年第2期。

(11)圖布吉日嘎拉:《信仰伊斯蘭教的蒙古之由來》,載《巴音森布爾》1983年第3期。

(12)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左旗敖龍布拉格鎮和平嘎查巴音畢力格訪談錄。

(13)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左旗巴音浩特鎮安迪紮·孟和吉爾嘎拉訪談錄。

(14)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關於我國的民族識別工作與更改民族成分的情況報告》,轉引自張有雋、徐傑舜主編:《中國民族政策通論》,第264頁,廣西教育出版社,1992年。

(15)張中複:《回族現象觀察的“點”與“麵”———從三本回族調查資料的研究取向談起》,載《回族研究》2003年第3期。

(16)彭英明、徐傑舜著:《從原始群到民族》,第258頁,廣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

(17)阿圖羅·埃斯科瓦爾著:《人類學與發展》,載中國社會科學雜誌社編:《人類學的趨勢》,第94頁,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