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東聽見之後,怔了一下,隨後點頭,輕聲的說著:“信,為什麼不信?我十八歲的時候也是這樣,從沒進過這種地方”
然後李建東拿著旁邊的茶水喝了一口,不管葉孚甲,自顧自的講著。
“九十年代初期那會,江縣像個什麼東西?街道破爛,能拿出的建築物都沒幾棟,叫什麼縣?不過隻是幾條街道多點人,幾個商店組成的集市而已,那時候哪有什麼酒店?嘿,別說,最近十來年江縣發展不錯,路修好了,房子多了,就連街上的人都多了。”
葉孚甲看著李建東認真的表情,摸不準他為什麼要講這些話。
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包煙,葉孚甲看清了牌子,山城,路邊攤賣一塊七的貨。
李建東從中拿出一支,含在嘴裏,點燃,繼續講。
“那時候的我,跟你差不多大,年輕,家裏又拿不出錢供我讀書,沒辦法,為了活命我又不想繼續延續家裏的生活,不想過我爹媽的生活,就跑出來闖蕩了,說得好聽點就是闖蕩,說得難聽點,就出來混日子等死。”李建東緩緩的吐出一口煙,因為煙草太過劣質,煙霧太大,讓葉孚甲看不清楚他此時的表情。
“我也年輕。”葉孚甲輕聲的說,依然還是那副坐姿,沒變化。
“可是一晃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當初的小混子都娶媳婦生孩子當丈夫當爹了,想想還真快。”仿若是沒聽見葉孚甲的話一樣,他自顧自的抽著煙說這話,或許是吸得太過猛烈,忍不住的咳嗽了兩聲。
“闖蕩了十幾年,也算過得人模狗樣的,能穿上西裝打領帶,坐上豪車吃好菜。這在以前,想都是沒想過,以前啊,就想著能掙幾個錢,回家去讓村裏人談個煤說個親,娶個媳婦然後生個孩子,哪能想象有今天的生活?”
“我李建東苦了大半輩子,能走到現在不容易啊,所以我就愈加珍惜現在的生活,我就不想別人破壞我的生活。”一支煙快抽完了,他說話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嗯。”葉孚甲不知道說什麼,就隻能說點頭。
“你恨我我知道,讓你下跪,男兒心高氣傲,要我這麼做,我恨不得衝上去宰了他,說句實在話,你現在能這麼平靜,著實讓我吃驚不小。可你想想,你當初可是拿著刀架在我脖子上,我現在宰了你,在江縣這個圈裏絕對沒人說我什麼。”口氣依然那麼平靜,不過這一次煙抽完了,茶也不喝了,眼睛直盯盯的看著葉南烏。
葉孚甲沒說話,看著他的眼神也沒有躲閃。
隻是他感覺背後已經被打濕了,要知道這裏可是開著空調的。
氣質這東西,還真有,葉孚甲這個半大的男人不知道氣質到底存不存在,可是這一刻他明確感受到了一種率壓迫力。讓得他更是不敢動一下。
“可是我沒那麼做,知道為什麼?一部分原因是剛從裏麵出來,不想把動靜鬧得太大,還有一部分就是···”說著說著又拿出一支煙點上。
“我也有孩子啊。”李建東喃喃自語。
“該跪的時候就跪,因為還能找個機會站起來。”葉孚甲來這裏之後說了第一句長話。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特別認真,神情特別執著。仿若是在陳述一件關於自己生命的大事一般。
“嗬嗬,還能爬起來,是啊,你們還年輕,還能爬起來,可我呢,活了這麼大年紀,沒幾年快要四十咯,犯錯了,就爬不起來了啊。”李建東依然那樣講,眼睛卻是看著窗外。
人啊,都是這樣,以為自己看透了人間百態,殊不知他自己也是一個笑話讓別人在看。
李建東如此,葉孚甲如此,人人都如此。
可是作為江縣大混子,人生閱曆自然不是葉孚甲這個鄉巴佬能比的,單憑那份氣度,葉孚甲也就隻有歎息的份。
“你恨我我不怪你,可是人生誰沒有點恨事?他們常常把這些恨事當做動力,借此來攀爬上更高的位置,然後想著法子整他,看準時機把他往死裏整,十幾年前的我就是這樣想的。真的。”李建東轉身過來坐下又點了一支煙,看著桌子對麵的葉孚甲。
山城,老牌子了,一塊多的價格,能好到哪兒去?
這個江縣大混子到了這個位置還在抽這個煙,我們能說他是傻瓜還是怎樣。
今兒他把葉孚甲請到這兒來,難道就隻是跟他講這些廢話,這樣說出來,打死葉孚甲他也不會相信。
生活就像李建東手中的那隻名叫‘山城’的香煙,雖然劣質,可是有味,還帶勁要經曆多少世事變遷,才能做到李建東這般風輕雲淡,要拿葉孚甲來說,他肯定做不到。
小說中的不打不相識,一見泯恩仇,在現實生活中能見到?連買菜都能鬧出人命來的時代,涵養,大度這種東西愈加的彌足珍貴。葉孚甲瞧著眼前這個長相不驚人,但是耐看的男人,心裏不自主的有些敬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