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機會難得一(張釋之馮唐列傳)(2 / 2)

解釋一下,為什麼把數馬作為一個例子。從周朝開始,天子、諸侯的等級已經很分明了,《禮記》對於各級別用什麼器物規定得很清楚,出門乘坐的車馬,諸侯的用四匹馬拉,成語"駟馬難追"說的就是這種車;天子的車,用六匹馬拉,即"天子駕六",洛陽市中心出土了古代車馬,其中就有六馬拉的車,當地在其基礎上建設了"天子駕六博物館"。這一禮節到了漢代仍然沿用,所以當皇帝問駕馬有幾匹時,一般人應該脫口而出,因為這是常識,搞錯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而石慶卻數完了再回答,足見其謹慎。 用現在的眼光看,這樣的人簡直是糊塗蛋,什麼事也幹不了,但他們在當時卻很受重視,皇帝甚至用他們給自己的孩子當老師,文帝選石奮給太子當老師,武帝選石慶給太子當老師。衛綰也是謹小慎微的忠厚人,被景帝指派給太子當老師,有一次景帝贈他一把寶劍,衛綰說文帝已經賜了六把劍,不敢再受。景帝說寶劍這東西都是贈來贈去的,多一把也沒關係,衛綰說先帝賜的六把劍保存完好沒有送人,景帝不信,派人去取,果然。衛綰有功歸於下屬,有過攬於自身,品德高尚,但一生也沒有什麼值得稱道或指責的事。

為什麼不做事的人反而受敬重?這與漢初的國策有關,當時實行的是無為而治,曹參當宰相都"蕭規曹隨",何況別人,有人說性格決定命運,這固然不錯,但其前提是在同一社會背景中;用曆史的眼光看,決定命運的是"時世"與"性格"兩大因素。同樣的石奮,如果在漢武帝時期是肯定不會受重用的,比如他兒子石慶受祖上的蔭德,被漢武帝封為丞相,但當時的漢朝與文景之治時期不一樣,"南誅兩越,東擊朝鮮.北逐匈奴,西伐大宛",多事之秋,需要有才之人,而不是有德無才之人。漢武帝用桑弘羊

裏的車馬管財經,王溫舒管政法,兄寬等管文化,大事不決於丞相石慶,丞相"醇謹而已"。在位九年,無能有所匡言,曾經想治皇上近臣所忠等人的罪,結果"不能服,反受其過,贖罪",說明其治世才能是很差的,丞相職位不過是個牌坊,是給人看的,目的是以此為榜樣,在全社會樹立忠厚、不爭的社會風氣。 還有一個老實人,叫"直不疑",河南南陽人。有一次他的室友有事回家,誤拿了另一室友的盒子。金子主人發覺失金,亂猜,直不疑說:"金子是我拿的。"就買金償之。不久拿金子的室友回來,把金子還了,金子主人非常慚愧,稱直不疑為"長者"。直不疑還有一個故事,有人詆毀他與嫂子通奸,直不疑隻說了句"我乃無兄",再不說別的。無兄何來嫂?今人如遇此事,十有八九會暴跳如雷,而直不疑卻很平和,修養功夫實在了得。但細究之,見怪不怪,朝廷以黃老哲學禦世,提倡與民休息,不生事。要做官取高位,就須表現出衝淡寬容、息事不爭的派頭來。直不疑正是順應這種潮流,方能以出奇的忍讓獲得"長者"之稱,由小小的郎官晉升到禦史大夫的顯職。"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完全,應該是:識時務且順應之,方成社會所認可之"俊傑"。 漢初實行的是無為而治,當時是適合社會現實的,因為國家太窮,百姓思安,人人為了生計而勞作,用不著政府號召,大家都在孜孜不倦地"致富奔小康",不如此就會餓肚子。達官豪強們也知道,這個時候想強取也無所取,想豪奪也無所奪,連皇上想找幾匹一色的馬都找不到,大臣們隻能坐牛車,這時"無政府"是可以的。但隨著社會財富的增加,強取有的取,豪奪有的奪的時候,社會秩序就開始亂了,政治也就需要出麵來"管管"了。 在無為而治的時期,文化方麵的首要價值觀就是忠厚,以德治國,大家都講道德,就可以形成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麵;到了漢武帝時期,文化價值觀發生了變化,變為依法治國,用法律來維護社會秩序,保證社會穩定,這時忠厚老實的品德雖然值得提倡,但"能人政治"取代"好人政治"是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