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將相和“以外的事 (廉頗藺相如列傳)(1 / 3)

21.將相和“以外的事 (廉頗藺相如列傳)

能信意強秦,而屈體廉子,用徇其君,俱重幹諸侯,作《廉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一。(《史記·太史公自序》) 廉頗(將)和藺相如(相)的故事流傳相當廣泛,他們同輔趙王,使秦不敢對趙用兵十幾年。藺相如不畏強秦,完壁歸趙,並在澠池會上維護了趙國的尊嚴,得到趙王的提拔,官在廉頗將軍之上,廉頗不服,處處找事,藺相如"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處處避讓,廉頗得知內情後,以比戰場殺敵更大的勇氣,負荊請罪,最終將相和好,共同對敵。

當一個人大公無私的時候,他就會變得非常勇敢,所謂"無欲則剛"。藺相如在秦庭之上,無論做什麼,大不了一死.隻要接受這個最壞結果,還不是為所欲為,但這種場合往往是極端場合,人不可能時時處處都將生死置之度外。

與藺相如相比,廉頗就要簡單得多,性格也可愛得多。他不服藺相如,就公開找茬兒讓對方難堪;得知了藺相如高風亮節,又能夠"肉袒負荊",可以說是光明磊落,心底坦蕩。他的這種性格不適合做政治家。趙孝成王去世,太子悼襄王即位,派樂乘接替廉頗,靡頗大怒:老子在外麵帶兵打仗,保家衛國,你個小毛孩子上來就撤老子的職,不行!他做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舉動:與來接替他的樂乘兵戎相見,把樂乘打跑了。氣是出了,自己也在趙國無處立身了,後來逃奔魏國。

後來趙王被秦國打得沒辦法,又想起廉頗,但不知道他身體狀況是否能重擔黃庭堅書寫的《廉頗藺相如列傳)重任,就派人去看。廉頗當著使者的麵,吃了一鬥米飯,十斤肉,還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豈不知使者受了他仇人郭開的賄賂,回來跟趙王說:"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一會兒拉了=三泡屎)。"趙王認為廉頗老了,就沒重新啟用他。廉頗的傻和可愛之處在於他認為世界是公平的,別人與他一樣是會說實話的。他相信使者會給他說好話,而隻是展現事實,那怎麼行! 廉頗最大的遺憾,是在長乎之戰前被隻會"紙上淡兵"的趙括替換下場,結果四十萬趙軍將士被話埋。趙國換下廉頗,高興的是敵人秦國。幾百年後,唐朝武則天殺程務挺,把突厥人樂翻了天。程務挺當時是左武衛大將軍,突厥人特別怕他,武則天因為程務挺對自己的決定說三道四,派人到軍中把這位大將軍給殺了。突厥人知道後"宴樂相慶",並給程務挺立祠,當成"戰神"來祭拜,每次出征前都到祠堂祈禱,以求戰鬥勝利。 程務挺的遭遇是軍事將領經常麵臨的問題,後世的嶽飛就又蹈了程務挺的後塵。嶽飛是民族英雄,青史上留下了好名聲,群眾中得到了好口碑,但現實中的嶽飛絕不是劉蘭芳評書《嶽飛傳》裏的嶽飛,據記載,嶽飛功名心強,性格孤僻,與人不好相處。嶽飛多次與皇帝言語不合,甚至撂挑子走人,與高宗皇帝結怨很深。更為甚者,嶽飛多次當麵勸高宗立嗣,而高宗本人並無子嗣,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有,嶽飛的口號是"直搗黃龍,迎請二帝還朝",什麼意思?二帝回來了,我高宗往哪裏放?嶽飛之死,其實與秦檜無關,要殺嶽飛的是高宗,而不是秦檜;更進一步說,是嶽飛自尋死路。高宗不惜破除有束以來不殺大臣的誓言而殺全國最高軍事將領,也不是下了一般的決心。高宗把自己的黑鍋讓秦檜背了,其實秦檜曾竭盡全力保全嶽飛的兒子嶽雲,還有張憲,但高宗指示全殺,他亦無奈。這一點在後來出土的秦檜遺囑中說得很清楚,也順理成章。大臣們在嶽飛被殺後不敢質問皇帝,都來質問秦檜,秦檜還能說這是皇帝的意思?隻好說"莫須有"含糊應對。

"莫須"是宋朝的一句方言,其意思一直被翻譯成"不需要",其實是不恰當的,應當譯為"還需要......嗎",是反問句,這才與秦檜當時的地位、心理活動相符合。想想看,大臣們來質問:"你殺嶽飛什麼理由7"秦檜一定是用嚴厲的口氣壓製對方:"還需要理由嗎?"使其不能再言。口氣相符,潛台詞也相符:"皇帝要殺,原因能告訴你們嗎?"如果大臣問:"你殺嶽飛什麼理由?"回答"不需要有!"顯然不合適。

紙上談兵的趙括從小就學習兵法,且口才很好,大概就是秦檜說的那種"以為說過就等於做過了"的人,談論軍事,連他父親、一代名將趙奢也難不倒他,可是趙奢並不說他好,並預言如果趙國用趙括為將,趙軍必敗。知兒莫若父、莫若母。趙王任命趙括為將時,趙括母親上書反對,說自己老頭子趙奢朋友很多,大王賞賜的東西全都分給軍吏和僚屬,從接受命令的那天起,就不再過問家事。而現在趙括做了將軍就擺譜兒,接受朝見時軍吏沒有一個敢抬頭看他的,大王賞賜的金帛,都帶回家收藏起來,還天天訪查便宜合適的田地房產,可買的就買下來,哪裏像他父親'父子二人的心地不同,希望大王不要派他領兵。趙王說:"吾意已決,無複多言。"趙括的母親說:"那一旦有事,我能不受株連嗎'"趙王答應了。長平兵敗,其母確實沒有受到株連。

廉頗的命運與趙國另一個名將李牧有很多相似之處。李牧在趙國北方為將,對付兵強馬壯的匈奴很有辦法。他采取了"敵進我退"的戰術,小心觀察敵情,匈奴一出動,就收縮到長城以內堅守不出,匈奴也奈何不得,這樣過了好幾年,兵馬沒什麼損失。匈奴認為李牧膽小,罵他,他不管;士兵們也認為他膽小,他也不理,還每天殺牛犒勞士兵;趙王責備他,他還是我行我素。敵人和手下的話可以不管,國王的話可不能置之不理,結果趙王把他撤了。換上來的將軍主動出擊,結果是損兵折將。 在人生經曆上,二人也有相似之處。李牧被換,趙軍屢戰屢敗,趙王隻好再用李牧,李牧還是老辦法,匈奴幾年無所獲,但始終認為李牧膽小。利用敵人的這個錯誤判斷,李牧誘敵深入,打了個漂亮的殲滅戰,殺敵十萬餘人,使匈奴十幾年不敢靠近趙國。廉頗也有這樣的起落,重新做將軍後在對魏國的戰鬥中取得大勝。兩人還有一個共同之處,在第二次被啟用後,又再次被"拿下",且知道自己要被"拿下"的反應都差不多:不接受!廉頗把來將給打跑了,自己也跑了;李牧卻沒那麼幸運,被人趁其不備殺了。 廉頗和李牧是有本事的人,但他們這種性格在仕途上一定混不好,因為他們是以能力見用,與國君沒有心靈的溝通,隻是客觀上的用與被用的關係,如果不需要,被棄之是自然的事。如果能混到家臣的程度,那就不一樣了。《紅樓夢》作者曹雪芹的祖上就與皇帝的關係特別好,就屬於"家臣"級,雍正搞改革時,曾給他寫了封信,大意是:我搞的這些改革都不會影響你,如果有人以新政來要挾,你不要怕,不要管。跟皇帝處到這種程度,還擔心什麼'如果說有擔心,那就是擔心皇帝下台。所以他會死保皇帝,因為保皇帝就是保自己。

推而廣之,皇帝代表國家,保皇帝就是保國家,而保國就是保家,國家投有了,自己也就危險了。趙奢年輕時負責收租稅,而平原君家不肯出,趙奢依法殺了平原君手下九個人!平原君怒,要殺趙奢。這時趙奢不慌不忙地說:"你是趙國公子,現在縱容家臣不奉公守法,那麼法律約束力就小了,那麼國家就弱了,那麼諸侯就會加兵,那麼趙國就有難了,趙國有難,體還能安享富貴嗎'"一席話說服了平原君。名士風采一(魯仲連鄒陽列傳> 能設詭說解患於圍城,輕爵祿,樂肆誌,作《魯仲連鄒陽列傳》第二十三。(《史記·太史公自序》) 秦於長平大敗趙軍,坑殺趙卒四十餘萬,繼而圍攻趙都邯鄲。泰國揚言誰救趙國,他攻下趙後先揍誰,魏國救趙部隊駐紮湯陰不敢進兵,派一個叫新垣衍的人來勸說趙國尊秦國為"帝",這樣秦國一高興,就撤兵了。平原君得知後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這時魯仲連正好在趙國,就主動去見新垣衍,一番說辭,留下了"魯仲連義不帝秦"的美名。 分析其說辭,核心是從不同角度說明了"帝秦"對於魏國的壞處。你不是來勸我帝秦嗎?如果秦國真的做了帝,那你魏國也將受其害。魯仲連舉了很多例子,其中一個是這樣的:鬼侯、鄂侯、文王,是紂王的三個諸侯,對紂王是極端忠誠、畢恭畢敬的。可是鬼侯把女兒獻給紂王,紂王因為嫌他女兒醜就把他剁成了肉醬;鄂侯替鬼候說情,講了幾句公道話,結果被紂王曬成了肉幹;文王聽到鬼侯、鄂侯的遭遇,僅僅同情地歎了口氣,紂王就把他關了一百天,還想找機會殺死他。可見,"帝"從來都是殘暴專橫、蠻不講理的。不管你赤膽忠心也好,不忠誠也罷,隻要稍微違背了他的意願,惹他不高興,他就會對你橫加殺戮,視你為草芥。如果真讓秦國稱了帝,他就有了欺負你的法理上的依據,你就有爹養了,即使你魏國甘願臣服,秦國也不會放過你,你越軟他就越欺負你,直至把你滅亡。 魯仲連是那個時代的名士,名士首先是有本領的。魯仲連很小就顯示出超人的智慧和勇氣。《太平禦覽》記載了這樣一件事:當時稷下學富有位赫赫有名的辯士,叫田巴,他"毀五帝,罪三王,醬五伯,離堅白,台同異,一日服千人",但十二歲的魯仲連卻提出相反的觀點:"堂上之糞不除,郊草不芸;白刃交前,不救流矢",說明"人應該先急後緩"的道理,"急者不救,則緩者非務"。最後田巴心悅誠服,並從此杜口易業終身不複談。

魯仲連與同時代那些"離堅白,合同異"的辯士相比,高在其結合實際,不誇誇其談。這很不容易,因為誇誇其談,隻在理論層麵上繞來繞去,是最容易的一件事,就像辯論賽,隻要時間允許,他們能一直辯論下去而沒有任何結果。不過這種空談一遇到現實,則立刻土崩瓦解。 魯仲連另一"偉績"是"一信抵得百萬兵"。當時燕將攻克聊城,有人在燕王麵前說燕將的壞話,燕將害怕被殺,就占據聊城不敢回去。齊國田單攻打聊城一年不克,士兵們死傷很多。魯仲連是聊城人,他就寫了一封信,係在箭上射進城去給燕將。燕將讀後"泣三日",想要回歸燕國,已經產生了嫌隙,怕被誅殺;想要投降齊國,殺死和俘虜的齊人太多了,恐怕降服後被汙辱。長歎一聲:"與其被殺,不如自刎。"就自殺了,聊城也隨之"解放"。 有如此之豐功偉績.但魯仲連不"帝秦",也不"官已"。他說:"所貴幹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事也,而連不肯為也。"這才是名士的真風采,有本事,但不求世俗所看重的官財,誠如魯仲連所說,士之所貴,在於精神追求;商之所貴,在於物質利益。如果我作為一名"士"而有物質方麵的好處,那我不就成了商人了嗎?其實魯仲連也是"商人",所不同的是,他所求之利不是物質,而是精神的滿足;他得到的回報不是高官厚祿,而是千百年的傳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