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哥兒訂親(2 / 3)

趙赦和真姐兒聽著這些話笑,晉哥兒認為這笑是誇獎他。見祖父母顯得很親熱,晉哥兒再搖一搖趙智的手:“五叔,晉哥兒沒有寶貝兒,你當我的寶貝兒吧。”趙智帶他到房中,從床上拿出他的布偶塞給他:“給,這個是你的寶貝兒。”

房中玩笑著,趙赦和真姐兒掛念的寶華,此時已經到青海。由黃河往上去,看了奔騰咆哮的源頭。奔著雪山一直去,來到茂密山林的山腳下。

這樣的旅程,讓寶華喜笑顏開。章四公子在山腳下讓人停下來,手指著遠遠的雪峰道:“就是那下麵,是我的家。”

“很冷的地方?”寶華好奇地看著。章四公子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齒:“有你在,就是日頭。”寶華裝著聽不到,見山路在前,用力打馬:“駕,”她身後是一百名桃花兵,這是真姐兒挑出來,一部分給了明華,一部分給了寶華。

今天隻有一百人跟來,再後麵的,是一千人精兵,這是世子趙佑一定要安排。而且沿途各州縣,都有世子手諭,讓他們好好接待郡主一行。

八百裏加急的快馬一天一報,把郡主的行程報給王爺和世子。章四公子對著這些兵微微一笑,拍馬趕上寶華。

行上幾天,隻見穀地漸入下去。山林樹木中,不時有野生動物奔馳。遇到人有立即奔開,也有呆呆站在綠樹下,隻看著不動的。

“有趣,和我在家裏養的小鹿兒一樣。”寶華不讓人射獵,隻圖著好玩。紅花紫花黃花遍地,夾在紅葉綠葉黃葉白果中。

晚上露營,火光團團圍住避野獸,章四公子吹起橫笛,在山林間嫋嫋隨月,飄然而行。這一晚,笛聲起來,寶華被火光映得紅通通的麵龐上流露著笑容,輕聲道:“要是父親在這裏,可以請他月下舞劍,我父親的劍法,是人人佩服的;要是母親在這裏,可以請她說一段故事,母親會說許多優美的故事,我和姐姐曾聽著故事入睡。”

笛聲原本是悠揚的,隨著寶華的話一變,有思念之情。寶華輕輕一笑:“你剛才的就很好,不必變過來。”

月光在山林,是幽靜的皎潔。不知何處有箏聲響起,先是三聲撥動,打斷笛聲。一行護衛“唰”地一下子拔劍站起來。章四公子停下笛聲,淡淡地道:“我五弟。”

“請他出來,”寶華目不轉睛看著章四公子,他麵目宛如玉石雕成。父親和兄長全是美男子,不過他們儒雅斯文,又健壯的美男子。而章四公子是單薄,有時候感覺會隨風而去的靈動之美。

這個人,很少提及他的父母家人。就是提親,也全是他自己。寶華一定要到他家裏看看,才覺得放心。

五弟不是嗎?寶華覺得再沒有比自己的五弟趙智更孤拗的人。那麼愛幹淨,又很不大像個小孩子。別的小孩子全是玩得一身是泥,智哥兒也玩,不過大多數時候,更願意捧著他的書,不會認字的捧著母親的畫樣子,父親的畫冊看,是個人要誇他穩重的那一種。

她笑得梨渦深深:“他和我五弟是不是一樣?”章四公子忍不住一笑:“他不願意出來,沒有人能讓他出來。”

箏聲一變,有嘈嘈之音。章四公子悠然:“出來了。”護衛們敏感地腳根一轉,身子轉開,眼睛齊盯著一處。

濃鬱得看不清的黑暗中,有一個人沐浴著光澤往這裏來。他手中沒有燈籠,身上也沒有什麼裝飾。一襲白衣,麵色蒼白,手中提著一把出鞘的寶劍,這劍身水汪汪似水流動,把他全身照亮。

寶華出神地看著,想起初見章四公子第一麵時,他就是這樣,麵色蒼白一襲白衣,身邊有飛花落下,有嬌童相隨。

章五公子隨身隻有一把寶劍,那神態那冷淡,和初見的章四一模一樣。

“哎,我在這裏。”章四公子低聲對寶華取笑,寶華對他嫣然:“我知道。”再回頭看前麵,章五公子眼中迸出古怪的神色,緊緊地盯著章四公子和寶華。

侍女們喝斥一聲:“見了郡主,快快行禮!”寶華郡主不以為意,擺一擺手:“不必。”手指一旁織金坐墊:“請坐。”

天地間有銀光一閃,章五公子手中有如碧泉的寶劍,隨風舞動起來。護衛們一擁而上護住寶華:“保護郡主!”

“不必,”寶華再說一聲,這個人是來舞劍的。昔日公孫大娘舞劍,有詩人為她作歌。章五公子舞劍,寶華隻是微微地笑。

她側頭去看章四公子,章四公子明白她的意思,低聲道:“我們家的人,全是氣量窄的。”這話一出來,如皎龍如落花的劍光立即停下,章五公子氣得臉通紅,可以看出來他很想裝著清高不在意,不過他的身子微微顫抖,麵上不僅是火光的紅,而是氣成這樣。

既然他不是客人,寶華偏過頭,隻和章四公子說笑:“我父親常說,劍是兵器,不是用來玩的。兵器就是殺人的利刃,不可以做別的用途。所以天底下用劍的人,隻有我父親劍法最好。”

手中掂著一個樹枝子向火的章四公子輕輕笑起來。

沒有人看章五公子,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不過這一夜,寶華睡得有些不安穩。被人請起的時候,她走進帳篷第一件事,就是對著章四公子麵上看去,見他神色如常,淺笑而有生氣,這才放下心。

傍晚時,他們來到章家。月光初上,灑在開滿山花的山坡上。宅院依山而建,大紅門正對著山坡下。可見山後飛泉流水,衝入山下。整個宅院上,有薄薄的霧氣,看上去很是神秘。

幾個書生跪在門前正在求告:“我們虔心向學,千山萬水而來。”那大門內,好似再沒有人。

章四公子對寶華一笑,上前舉手叩門,幾聲響後,有白衣童子出來,迎出章四公子,大門重又關上。

寶華的丫頭道:“郡主,這裏人好生無禮。”寶華還是玩味的笑容:“且看看再說。”

話音剛落,樂聲忽起。有笛聲有箏聲有琴聲,樂聲中如對大賓。大門輕輕拉開,兩隊白衣人好似仙人,踏著樂聲迎出。

左邊一排,全是白衣少年,章四公子排在第四位;右邊一排全是少女。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都冷若冰霜,目不斜視。

為首的一個少年,看上去比章四公子要大,一揖到地,朗朗道:“奉家主之命,迎安平王之女寶華郡主。”

月光由山花移到寶華的笑容上,出迎的人笑得不帶半分煙火氣,寶華郡主笑得可愛又親切,吩咐身後人:“取座椅來,這裏月光不錯,我就在這裏見他。”

章四公子對她眨一眨眼,寶華比較一下,隻有他才是有生氣的。寶華現在知道展先生氣質如仙,是怎麼得來的。這裏的人,隻怕全餐風喝露水。

門外求學的幾個書生,羨慕得眼珠子都要出來。凡人出世,很是吸引人的眼珠。

曲柄繡鳳的華蓋撐起,下麵安上繡牡丹花的座椅,寶華郡主安然坐下來,對著兩行還是儀態如仙,不過有些發呆的少年少女微笑:“請你們家主出來一述,這裏月好花好,是說話的好地方。”

她笑得,好似明珠有光,又似寶玉流動。長公子愕然一下,還是有禮地道:“容我回去稟報。”

“取蜜酒來,取我的玉杯,我要破破俗氣。”寶華剛才隻往裏看一眼,就見到雪洞似的庭院,也許是月光照得處處銀白,也許是白石鑲嵌得到處無暇。這無暇中,隻讓寶華覺得了無生氣。

小時候愛看的仙人,就是這樣的住處?寶華懷念家裏,懷念父母親、兄弟姐妹一處的熱鬧。還有晉哥兒,他現在會跑了,吃飯站在桌子上灑得到處湯水,也讓人懷念。

悠悠月下,坐著美麗的郡主。她手執碧玉酒盞,盞中是鮮紅色的葡萄美酒。在她膝下山花上,坐著唯一沒有跟進去的章四公子。唇邊是他的橫笛,正吹著歡快的笛聲。

一個人專心地看山花想家人,一個人專心的吹橫笛看寶華。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門內飄飄然走出一個人。這個人年屆古稀,須發銀白,這裏山風涼爽甚至有些冷,他還是手輕舞一把芭蕉扇,麻衣在身,腳上麻鞋踏著山花出來。

章四公子住了笛聲,跪倒在地。寶華也站起來,把酒盞交到別人手上。對來人打量一下,這才上前去行了大禮。

她雙膝跪下,誠懇地道:“請恕寶華無禮,這外麵還是舒服些。”章夫子含笑,他的笑也是清冷的,扶寶華起來,再對章四公子歎道:“癡兒,你自去吧。”

隻這一句話,他轉身慢慢回去,行到大門台階上,又回頭道:“安平王是人中龍鳳,我輩山人,紙上談兵耳。”

大門緩緩合上,拜在地上的章四公子這才站起來。從來不愛變色的他眼中蓄滿淚水,對寶華帶淚一笑:“你還要看什麼?”

寶華取出帕子,猶豫一下,給他拭去淚水,用好聽的聲音問道:“我來問你,你可知道成親後不僅是有我,還多了父親母親姐姐哥哥弟弟和晉哥兒?”

這章家的人,是人人隔著一層。

“這算是你的嫁妝嗎?”章四公子問出來。寶華撲哧一笑:“我幾時對你說過,要把父母寫在嫁妝單子上?”

章四公子握住她的手,月華下看上去,深情款款:“你的嫁妝是你的家人,我的聘禮是這滿山的月華。寶華,”他輕聲求懇:“我喜歡你溫暖的家。”

寶華再撲哧一笑,又板起臉道:“難道你不知道,父親意欲染指你們章家,才寫信讓你們來求聘?”

“知道。”章四公子眨眨眼。

“難道你不知道,父親一旦染指你們章家,你們家再是世外高人,也得稱臣?”

“知道。”章四公子再眨眨眼,小聲道:“嶽父大人如何想,我未必就聽。不過要是你說,我肯定是聽的。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姐夫顧益之因為嶽父不讓他納妾背地裏歎過氣,而我不會,我一聽到就很喜歡。”

寶華忍不住笑:“你胡說,你離間。”

“才沒有,我給你學一學。”章四公子清一清嗓子學顧益之:“有一年他這樣對我說,唉,竟然不讓我納妾,不讓我納妾,我還怎麼買好明華。應該我先有無數個妾,然後為明華全散去,這樣你看,好不好?他還問我好不好。”

寶華格格笑起來,這清脆的聲音給山穀中添上回音。她用手指擰章四公子的鼻子:“你想這樣是不是,你休想,這樣的事情,是父親為母親作的,你們全不能學!”

滿山月華為聘禮,外加章四公子這個人。

當晚他們歇在山花旁,第二天往京裏趕。

安平王一行,離京門越近,越風雨兼程。這一天來到京門外,手指著對趙智道:“兒子,咱們要到家了。”

趙智生下來第一回到京裏,他西北長大,是聽著父親思念京都才來的感情。聽父親這樣說,抬眼見京城更巍峨威武,對父親道:“難怪父親總是想著,帝都果然不一樣。”

趙赦嗬嗬笑幾聲:“你說得是。”真姐兒莞爾:“表哥的心思,讓這孩子全說全了。”一家人打馬進京,晉哥兒和祖母在馬車裏,和她嘀嘀咕咕:“會見到曾祖父和曾祖母,還有外祖父和外祖母。”

“是了,你要叫人呢,教你的,可不要忘了。”真姐兒攬著他坐車,一一告訴他。

門上的人見一行人來,驚訝地張大嘴,半天合不攏。直到趙赦等人到了下馬石前,有兩個才拔腿裏麵去報信,餘下的一起來到馬前拜倒:“老大人和老夫人天天念著,隻知道要進京,隻不知道哪一天到,天天讓人催看。”

趙赦趕快下馬:“我們這就進去。”家人見一個紫色衣衫的清秀小公子,就知道是智哥兒。再看馬車門打開,下來真姐兒懷抱一個小孩子,又來見禮,見過晉哥兒。

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在房中正在抱怨:“既然說回來,就應該給個信兒哪天到,免得我們等。”家人奔來報信:“王爺王妃小王爺和晉哥兒到家了。”

“快走,看看去。”趙老大人腳步蹣跚,趙老夫人手柱拐杖,服侍的人一起出來。隻行出自己院子,就見趙赦一行人大步而來。

最前麵跑的,是一個小小孩子,跑幾步就回頭道:“祖父快些,祖母快些,五叔快些。”趙智人小步子不如父親大,他盡力大步跟上,悄悄兒的也跑一步。見晉哥兒回頭喊自己,又擺出叔叔的樣子道:“你不要跑!”

晉哥兒才不管他,他隻比趙智小幾歲,平時隻粘著趙智一起玩耍,當然趙智自以為自己是叔叔,是不願意多和他玩耍。

再奔上幾步,晉哥兒又回頭,奶聲奶氣道:“五叔快走!”趙智麵色沉些,有些沒好氣,好像自己很慢。

前麵出現一對須發銀白的老人,見父親母親也奔起來。趙智這才放開步子,沒幾步把晉哥兒甩在後麵。晉哥兒再次奶聲奶氣喊他:“五叔等等!”

趙老大人淚眼模糊,趙老夫人不住拭淚,又一起來看兒子和真姐兒。趙赦拜伏於父親膝下,真姐兒拜在趙老夫人膝下,都仰麵流出淚水。

“我知道了,你的折子說回來再不走,我已經看到了。”趙老大人隻對著兒子說這一句。趙老夫人拉著真姐兒的手,急切地去看孫子和曾孫子:“在哪裏?”

真姐兒忙著喊:“智兒,”趙智過來拜倒:“見過祖父和祖母。”又瞪一眼晉哥兒:“快著些兒。”趙老夫人流著眼淚又笑得嗬嗬的,剛把手撫上趙智肩頭,晉哥兒哇地一聲哭起來:“五叔不等我。”

“不要哭,過來。”趙赦溫和地喊他,晉哥兒擦著眼淚,小腳踢噠地過來,到祖父膝下張開手讓他抱,再告趙智的狀:“五叔一個人來,不等我。”

想想再來上一句:“把晉哥兒丟下來。”

趙智忍無可忍,覺得此時用言語教訓他不好,他無計可施時,對晉哥兒來了一個鬼臉兒,舌頭吐出來多長:“呀呀呀。”

“哎哎哎,”晉哥兒在祖父懷裏,不甘未弱的伸長身子回敬過來。

這一場叔侄鬥,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笑開懷:“哈哈,這兩個孩子真不錯。”真姐兒沒有說趙智,他這樣子才是孩子,才符合他現在的年紀。趙赦也沒有說他,他自得了孫子,一被孫子抱著頭頸,就可以明白父親為什麼對孫子們百依百順。

這軟軟的手臂抱過來,讓人由不得要對他百依百順。趙赦在和晉哥兒說話:“不要和叔叔胡鬧。”

他極溫和,趙智臉紅起來。自己和侄子胡鬧,祖父母肯定不會喜歡。抬眼見到祖母流淚的眼睛慈祥地看著自己,這眼中的疼愛,和父母親的不一樣,趙智忘了自己的心思,喊一聲:“祖母。”

“好孩子,這孩子真俊。周期回來對我說生得好,我還在想,哪裏還能更好,不想,真的是更好。”趙老夫人笑逐顏開:“比你父親生得好。”

晉哥兒見說,不依地道:“那我呢,曾祖母也說說我。”趙老夫人道:“你呀,你是最好的。”晉哥兒喜歡了,抱著祖父脖子對他道:“我是最好的。”

“你是猴崽子,”趙赦好笑,把他放下來:“慢慢走,自己走。”晉哥兒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麵,又多話:“外祖父和外祖母看不到?”

趙老大人想起來,趕快讓人:“去親戚們家送信,讓他們來聚。他們全看過,咱們可以好好的聚。”

“老大人,你老了,”趙老夫人顫巍巍地道:“他們不走了,你想怎麼聚就怎麼聚。”一家人歡歡喜喜進房裏來,間中有一個無意中“插混打科”的,晉哥兒。

寶京王和寶京王妃幾乎是插翅過來,聽到外孫進京。寶京王妃是坐著,站起來滿麵春風就去找寶京王,一急嘴裏喊錯了:“取王爺來,喊衣服去。”

寶京王從外麵進來好笑:“取我到哪裏?”“去見你的外孫,晉哥兒進京了。”寶京王妃喜歡得自己急急往房裏去。寶京王一喜歡,也喊錯了:“我在這裏,你還要取什麼?”

夫妻兩個人相視而笑,一起去換衣服,往安平王府裏來。他們住得的有些路,來到就見近的親戚們已經來到。

大家在門口見過禮,一起進來。寶京王和寶京王妃格外的心急見外孫,給晉哥兒的東西,是自己手裏捧著拿來,不舍得讓別人碰。

還沒有進院子,先見到一高一矮兩個孩子,一個生得俊秀飄逸,一個生得胖胖乎乎,正在樹底下摘花玩。

“五叔,你爬到樹上給我摘高的,”晉哥兒正在指揮趙智。他穿著繡雲紋的錦衣,麵相又有幾分像祖父,嘴裏喊著五叔,寶京王和寶京王妃就知道他是誰。

兩個人歡天喜地喊一聲:“晉哥兒。”晉哥兒機靈地抬起頭:“你們怎麼知道我?”服侍的人忙告訴他:“這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

趙智是最有禮貌的,也是最計較禮貌的,上前來彬彬有禮的行一個禮,喊一聲:“伯父伯母好,大哥大嫂好呢,你們不用掛念。”

寶京王吃了一驚,認真看他:“這麼小的孩子,倒會說這些話。虎父沒有犬子,果然是你爹的兒子。”

趙智最喜歡聽的,就是別人說他像父親,他笑容滿麵,又讓寶京王妃吃了一驚:“這個孩子,生得姣花軟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