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沒有半點顫動,他的眼眸沒有半點躲閃,他說:“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自己很多遍,答案我自己都覺得殘忍,因為,沒有,我真的沒有愛過她。那個時候她就像一朵絕美的花,誰都喜歡美麗的花,我也隻不過是個想摘花的人,一旦染指便無從珍惜。”
他的目光從她臉上移到未名湖水上,他說:“周離,愛情這樣東西其實對許多人來說都隻是傳說,有誰真切地感受過?何況是那個年少不更事的我呢?”
“其實,周離,你閱人無數,你也懂得,有的人對你好可以好到無限度,但不代表他是本能地想對你好,這不過是一種圖謀人心的方式,就像送玫瑰說情話一樣,隻是一種方式……”
她直直地對望他的眼睛,充滿渴切的探尋,拿出一生最大的勇氣,問他:“那現在呢?你愛過我嗎?”
他的手心都變得冰涼,目光都淩亂慌張,和起風的未名湖麵一樣,風起波瀾,身體卻一動不動,睜了下眼睛,讓所有隱忍築起搖搖欲墜的高牆,聲音像撕裂的錦帛。
“沒有。”他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而她已經得出答案了,心滿意足了。鬆開了他僵硬的手指,看向湖麵,涼風一吹,鼻尖和眼眶都微紅,笑了一下:“好啊,這就對嘛,總算有一句……實話了。”
所以,就這樣吧。
但凡是他說的,她就勸自己信了。
他不說話了,她也沒辦法談笑風生,可對話還是要繼續下去的,她說:“……其實,閱人無數……真的不是個好詞。章澤清,真的,真的要不是,如果,我能早點和你在一起,那前麵那些事都不會有……當然,我知道這不能作為我放縱的借口,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不早生幾年,要不晚生幾年,完全錯過了你也好,可是我終是生不逢時,遇到你,卻錯了時候,所以才有了這麼多磨折……”
他卻說:“真的是這樣嗎?我也想過時機的對錯,可是我們現在不就是在最好的時候嗎?你認識的時候,我已經變成好人了,我遇上你的時候,你是二十出頭,最美最好的時候,隻是你我都……”
“不要再說了!”她說。
他最後沉吟一句:“終歸不要再做錯事就好了。”
她點頭:“是啊,你做事要做對的,你不能再犯錯,你總是對的……”
他說:“周離,不要這樣。”
她說:“章澤清,我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未名湖畔的風停了,平靜的水麵上倒映出落日的紅霞。他們並肩走出北大,乘地鐵去王府井,出了地鐵口,天色已昏沉,走了一會,居然飄起了冷冷的雨絲,在繁華的步行街上人群四散開來,他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前跑:“快走,找個地方避避雨!”
他們一路前進,她跟在後麵,手放在他手裏,奮力地跑著,冷風冷雨撲在他們臉上卻不覺得冷了。她跑了幾步就有點喘了,臉上卻堆滿了笑容,天真如孩童。
他們跑進一棟大廈的屋簷下躲雨,她靠在牆上順氣,他也氣喘籲籲,一手撐在她旁邊低頭捶了捶胸口,無意間隔出一片小天地,抬頭望到她笑地開懷的麵容。的確,這是她最純粹地開心著的時刻,此刻的笑容沒有眼底化不去的哀愁,沒有心憂,不為掩飾什麼,在這一瞬間隻是單純地笑著。
跑了這極短暫的一路,換來這曇花一現的純粹的快樂。他將她此刻的笑容刻在心裏,這長久的纏綿竟不如這風雨中牽手跑的這一路。
親吻到他們都難以呼吸,在那一瞬間有了窒息到同歸於盡的勇氣,可是在毀滅之前,他還是放開了她,在她耳邊說:“周離,該結束了。”
她終於等到了這句話,完全是意料之中,可是聽到這句話,她的心還是會刺痛。
他也以為自己做了這麼長時間準備,說這一句話又有何不可,可是說完之後,他還是覺得終於天塌地陷了。
她笑了,又做她最擅長的事,笑中含著淚,說:“好啊。”
這還不夠,她還要補充:“很好啊,本該這樣,這就夠了。”
她曾以為傾盡瘋狂,披荊斬棘,總會有個圓滿結局,就像那些電視劇,劇情一波三折,終會有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可是他們這風雨一路,卻始終是在醞釀這一場分離,無論怎麼掙紮,最後也隻是宣告散場,他們還得坦然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