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 半個紅塵 第四輯(五)(1 / 3)

一個女人 半個紅塵 第四輯(五)

1 哦,郵局

老七是我初中的同學,也是他爸媽的第七個孩子。幾個同學邀約去他家玩,路上問:“你家住在哪裏?”一頭卷毛的老七說:“郵電局。”在他家做作業,老七會去他媽媽上著班的櫃台要來幾本彙款單和電報紙,撕開後分給我們當草稿紙使用。

我們都喜歡老七的媽媽。我們都不喜歡她身上的製服。那種藍不藍綠不綠的顏色很不好看。

郵電局。不論在祖國的大中城市還是縣城鄉鎮,它總會成為一個明顯的地標。人們以它的位置比照其他地點的位置。不僅如此,在許多本英語的入門教材中,總是會有這麼一問:“Excuse me, where is the nearest bank?(請問,最近的銀行在哪裏?)”也總會有這麼一答:“There is one next to the post office round the corner.(在拐角的郵局旁有一家。)”可見,郵局,它是全世界人們的地標。

多年以前,我們隻會叫“郵電局”。那種叫法,隱隱約約強調著它電報電話的服務功能。

在雲南,除了昆明的郵電大樓很氣派,其他的郵局總是顯得有些簡單甚至簡陋。一個簡單的櫃台和一個結實的郵筒就是郵電局了。發個電報打個長途電話站在櫃台邊就可以完成。櫃台上的一個小碗經常裝著半碗糨糊供你粘信封口和貼郵票。我真的不是想說我們的郵局不好。因為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我們經常得以表達著個人的思想情感。諸如多次把寫給戀人的信件投進郵筒信箱;上大學時,我媽每月都會在郵局的櫃台上填寫一張給我寄錢的“彙款單”;我和媽媽在郵局給外婆和舅舅拍電報;我和妹妹給在外地開會學習的父親掛長途電話說媽媽生病了,能不能抽空回家……

盡管有這麼多的美好記憶,我還是想對你說說澳洲布裏斯班的郵局。

在這個城市,郵局算是一個古舊的建築了。這棟完工於1872年的兩層小樓,無比安靜地立在街邊。門廊前的方形石柱拚貼著花紋凸凹的砂岩,使得莊重的小樓有了靈巧之感。雙開的大門漆著老七媽媽製服的顏色,在米色砂岩的雕花門框裏一點都不難看。古銅的把手已經摸得鋥亮,偶有男人或女人小心推門或拉門進出,門卻沒有絲毫的嘎吱聲響。

我拉開門進去。我向一個澳洲男人的背影走去。在迎麵的一幅巨大廣告畫中,那個男人站在下午西斜的陽光裏,右手的指縫夾著兩個高腳酒杯,左手提著一瓶澳洲紅葡萄酒。仿佛他看過去的山岡背後,一輛郵遞馬車正在駛來。那已經隱約可聞的鈴聲,來自馬兒脖子上掛著的鈴鐺。而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澳洲橘紅的光線中,和這個句子一樣溫暖:“不論你在何方,我都能送來你最盼望的……”

再看得仔細,你會發現眼裏的一切都是這個承諾的注腳。各式各樣的郵票、信封、包裝盒子陳列在最易拿取的木頭架子上。待你選定包裝,馬上就有工作人員來幫你密封。一個小夥子手裏提著一套掛在衣架上的西服拉門進來,馬上就得到一個相應的包裝袋子從下至上包住了西服。我定睛一看,袋子裏麵是防水材料,外表是牢實的牛皮紙可以給你寫上投遞的地址。封口處是很多細密的摁扣。摁扣之上還有兩寸長短的留口,隻要輕輕撕出一條白紙,裏麵的膠帶就可以完全封住這個巨大的封套。而如果是突然萌生出想給某位朋友寄贈一個禮物,你隻要在郵局內部一個迷你小商店裏就可以挑選出來。從玩具到用具,應有盡有!大到吸塵器,小到一個指甲剪,很快幫你寄出。

那一刻,我好想好想給誰寄出一封信或者是一包澳洲的餅幹。

餅幹,我想寄給我少年的同學老七。

信,我要寄給我大學的同桌靜如。

2 病體難支

感冒的全部症狀在圍攻我:頭暈、流涕、發熱、虛汗、嗜睡……

這是我到達澳洲的第三天。

我和女兒在黃金海岸遊玩的時間,隻得縮短了一半。我們快速回到布裏斯班,住進另外一家公寓酒店。女兒暫時離開“homestay”和我同住,開學後就從酒店乘車去學校念書。每天,我得為她準備一個“morning tea”所需的幾片點心,還得裝滿一個她午餐的飯盒。這些活計在我這樣一個吃苦耐勞的中國婦女本是小菜一碟,輕輕鬆鬆就可以完成,且能做到天天翻新,有時出奇。但是不巧,我病了。

用我們中式醫療對病症的描述,隻需這樣12個字:四肢無力,頭暈目眩,口苦咽幹。在中國生活的歲月裏,我多次遭遇這12個字的打擊,但沒有一次被它們擊倒,總是在醫生和藥物的幫助下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可是,這一次卻不行。中國的醫生找不到,中國的藥物倒是有,就是趕不走控製著我的病魔。將近半月,我活在癱軟的時間裏,額頭和發根總是被虛汗打濕,頭一定得有交擱的地方,走路的腳不聽使喚,仿佛踩著的是一團一團棉花。我所有的精神停留在眼中,從19樓的窗戶一次一次望出,藍天哪!白雲哪!在它們悠悠遊過的一刻,我好想飛身雲端,駕著一片神毯樣的雲彩回家。我的家在中國。那個叫做“昆明”的城市,就是我的飛毯降落的地方。飄過夜晚燈光閃爍的街道,悄悄地輕輕地在自己的家門口著陸,門前怒放的葉子花已經在枝頭瞌睡,聽不見門打開後又合上的輕微聲響。家裏亮起了燈光……

喝水,吃藥,吃飯,喝水。酒店的房間,就是我在澳洲的病房。女兒乘車上學去,我幾乎整天躺在沙發上,昏沉中睡去,又在昏沉中醒來。還有可能在昏沉中再次睡去。醒來。直到女兒放學回來。

如果在祖國的懷抱,我想我可以臥床不起,靜心休養。但在布裏斯班我不能臥床不起。我必須在這間每天200澳幣租金的公寓酒店裏,用那些基本上是“made in china”的廚具和餐具做出中國味道的食物,給我那獨自一人在澳洲上學的女兒吃上似乎是“made in china”的飯菜。我靠強大的母愛之力支撐著,艱難地起床,淘米洗菜,開火煮飯。晚飯之後,我和女兒乘電梯下樓,一是活動一下我幾乎要睡散的骨架,二是到一家連鎖超市購買第二天的肉菜水果。病魔讓我頭頂巨石,走在一條鋪滿細沙的路上,整個的路程不到500米,像是漫長的行軍。我甚至忘了自己健康時的樣子,記不清無病無痛的身體有多麼的輕快,隻盼著病魔快點滾開!

十天半月之後,不知是哪一顆藥爆發了威力,病魔開始節節敗退,那些喪失的力氣漸漸從我的腳底歸來。身體重新注入的力量讓我立起頭,挺直了腰,整個人一天比一天輕快起來,直到完全康複。

我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日子在我的意識中凝練成一個較為常用的詞語,我第一次悟到“病體難支”所指向的語境,我甚至聞到彌漫在那種語境裏的所有氣息。與此同時,我會想為什麼我們時常用來書寫或是口頭形容的一些詞語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和深思,它們總是躲在時間的背麵和生命的深處,即使有時候和我們碰麵也是匆匆而過,很少有機會親密或是對峙。而,碰麵後的回想,更是少有。

也許,這樣的回想並不重要,真正具有價值的是在我們相互遭遇的時刻各自持有的態度和與之告別的力量。不可停滯的時間總是給我們帶來這樣的時刻,或長或短,或親或疏,或悲或喜,或友或敵,或勝或敗。

在布裏斯班的某個房間,我遇見的病魔凶猛並糾纏,與之戰鬥之後,雖然取得最後的勝利。可是,澳洲之行還是相當不妙。

3 黃金海岸的中國廚娘

公寓式酒店。可以自己做飯!我和女兒放下行李直奔超市。妄圖買回一大堆蔬菜瓜果,把澳大利亞的廚房變成中國的廚房!我要讓我的寶貝相信,她的媽咪來了,的的確確從中國來了!

念高中的女兒還有7天的假期可以和我一起遊玩。所以在布裏斯班機場落地,直接乘火車來到黃金海岸。

超市很大,可基本上沒有我熟悉的東西。即便是牛奶麵包之類,包裝也是不同於我的祖國。關鍵是,再也看不見一個漢字。牛肉很好很多,500克的價格和1000克番茄相等。牛奶和餅幹也很好很多,倒是比昆明的“麥德龍”便宜。大米也有,先來上一小袋。除了番茄和土豆,蔬菜讓我大為困惑。幾乎所有的蔬菜都已經洗淨切好,裝在塑料保鮮袋裏,根本看不出它原來的模樣。而且當你從商標上拚讀出它的名字,還是不會清楚它究竟是什麼。隻好買回兩袋好似綠葉的東西,有待於炒出一盤類似中國的綠菜。牛肉當然是要買的,可是袋鼠肉絕對不敢買。還有油鹽醬醋辣椒什麼的,倒是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