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厘島向來有“人間天堂”的美譽,想必是取其田園牧歌之美吧?“河裏青蛙從哪裏來?是從那水田向河裏遊來,甜蜜愛情從哪裏來?是從那眼睛裏到心懷……”朱誌勇告訴我,這就是巴厘島的民歌,他從小就會唱這首《哎喲!媽媽》。
巴厘島的鄉間有著整齊的水田,田裏長著綠油油的秧苗。田埂邊盛開紅色或是黃色的花朵。在水田與水田之間,往往是高高的椰子樹。巴厘島的民居統統低矮,不能高過椰子樹。據說,所有的神靈都住在椰子樹上麵的空間,凡人不可以讓自己的房屋占有那片淨空。巴厘島人民還認為,天有天神,地有地神,水有水神,樹有樹神,花有花神……也就是說,神靈無處不在,隨時隨地保佑著他們。因此,他們在一天24小時的光陰裏把“拜拜”列為首要大事,用美麗的鮮花和香甜的水果——早上一拜,中午一拜,晚上一拜。
想想看,這樣的鄉間景致能不恬靜嗎?
我開始好奇了,在這個看似無憂無慮的好地方,除了“拜拜”,人們還做些什麼活計來維持生計呢?
朱誌勇說,由於島上缺少電力,鄉下的人們盡可能在晚上八點就上床睡覺,第二天早上六點起床。這樣的睡覺時間的確是早了一點,也多了一點,但人家醒著肯定沒多少事情可做,所以放心睡覺,絕對犯不上什麼“挑燈夜戰”之類的辛苦。多睡一會兒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太陽升起之後的男女分工在我看來就有些問題了。
問題在於,巴厘島的多數男人過著藝術化的生活,他們在起床以後悠閑享受自己的老婆為其準備的早餐。吃飽喝足之後呢,就去發呆,鬥雞,放風箏,畫畫或是唱歌。與其相反的是,他們的女人卻過著無比現實的生活,她們早早起身,為家人燒火做飯,準備一天之中三次“拜拜”所需的鮮花水果,然後下地幹活,生養孩子。真不知道這種混蛋分工法是怎樣形成的!我隻有慶幸自己作為一個女人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不用天天吃這樣的苦耐這樣的勞。至少我想畫畫想唱歌想放風箏想發呆是不成問題的。
我又問朱誌勇(其實他的印尼名字很好聽也很貼切,叫做艾利·艾利)城裏的公務員執行什麼樣的上下班時間?答曰:“朝九晚五。”
可是,人家的“朝九”是早上九點可以來上班的意思。“晚五”呢?雖然是一種規定,但下午的兩點以後就可以自己決定離開單位的時間了。比方說巴厘島的銀行,都是在兩點以後就關門了。公家的事,兩點以前來辦。私人取款,自己找櫃員機。兩點至五點的時間,銀行要關起門來準備第二天開門的工作。敢情他們打的都是有準備之仗!
這樣的工作時間難道不是悠閑生活的某種透視?
據說,巴厘島的工人和農民很少感知生活的壓力。他們隨遇而安,自給自足。“今天不大想明天的事。有錢他們就吃三頓飯,沒錢就吃兩頓或者是一頓。”朱誌勇說。看來,美麗富饒的巴厘島永遠不會餓死人。既然沒有這樣的恐慌,那又何必忙忙碌碌,忙生奔死呢?
巴厘島之所以成為人間天堂,必定是少了很多人間的煩惱。而那些讓人心生煩惱的名呀利呀估計巴厘島人可以輕放,因此他們才可以發呆,唱歌,不管明天如何?
在巴厘島的時間隻有五天。但是這樣的五天並非可以經常花錢買來。因為誰都知道,在我們生存的世界上,可以讓人賴床,讓人發呆的地方絕對不會很多。看來,所謂的天堂裏麵,一定不許人有任何武裝。
5 那一塊空地
我在春天到達布裏斯班。
澳洲的布裏斯班。那裏有燦爛的陽光和整潔的街道,還有我的女兒。
入住的是一家公寓酒店,名字比較難記,我也就不費心了。酒店有20多層,女兒提醒我記住它有一個類似船帆的屋頂即可,在遠處也很顯眼。
我們住在19層。同層可住大約8家人,一門兩戶。一進大門就麵臨一個洗衣機,供兩家客人使用。進門是客廳,有電視、沙發、餐桌。往裏走是一個小小的廚房,有冰箱和齊備的廚具餐具。對麵呢,是一個更加小小的衛生間,幾乎合理化地使用了每一寸空間。再往裏走就是臥室了。一張兩米寬的大床,一個一米半寬的衣櫥。住在這裏基本是自由活動。
每天,會有不同年齡不同體態或是不同膚色的女子來收拾我們前一天製造的垃圾並整理房間。這裏的房費是每天200澳元,比我們昆明任何一家四星酒店都要昂貴。
女兒上學去後,我重複著在中國的日常事務:買菜、做飯、洗衣、接送女兒。閑暇時翻看從國內帶去的幾本書,似乎還在昆明。可是有一天,我從陽台上看見了那一塊空地。
陽光在什麼時候抵達那一片空地,照亮空地上迷茫的綠色?我從來沒有捕捉到答案。一次又一次從19樓的陽台上看去,隻是它在陽光下呈靜止的狀態,就像它周圍那些整齊而古舊的房屋,各自具有統一的色澤,沒有層次和色差。
季節來過又怎樣離開?我不得而知。那一塊空地,使用什麼樣的顏色變換著一年的春夏秋冬?在布裏斯班這樣的精致小城,日照長久,遠遠多於降雨。在街道和建築群落中是無法分辨時下節令的。沒有花草的爭奇鬥豔,好像隻有兩種樹木會開花。一棵紫色,一棵黃色。也沒有四季分明的衣著打扮,季節總是遲遲現身。可是,那一塊空地,硬是呈現出準確的季節色彩。它交出了那個季節的名字——春天。
我必須走近它。它在布裏斯班的一條街道旁。從這裏走過的人本來就不多,更沒有人為這塊空地稍作停留。那些樹葉與花草無人栽種,那是上帝之手隨意的拋撒,居然生機盎然。那些在雜草中站穩腳跟的矮樹枝頭末梢,竟是結滿猶如豆莢一樣的果實。然而,繁枝茂葉當中,又是綻放著一團一團的黃色花朵。從落到地上的單一花瓣來看,那是一個精美小喇叭的模樣。它們或許是在風中旋舞,或許就在陽光下慢慢癱軟,漸漸變色,直至成為接近泥土的褐色,然後隱身於時間的背麵。
夜晚來到,那片空地似乎走了。包裹了白天的綠色和藏匿其間的花朵與果實,甚至是空地本身。在高樓與教堂之間,隻剩下邊緣廣闊的黑色,調整了房屋之間的距離。
如果沒有這塊空地,我很難看見布裏斯班的季節。參照的氣溫,很像昆明的夏天。可以穿毛衣,也可以穿短袖,陽光一樣耀眼。但它的確不是我們的夏天。
我總是在想,另外的季節裏,那塊空地會是怎樣的景象?會不會,它就是一塊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