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沙發走到衛生間的時間,從來不曾注意,更不會去計算。誰會去做那麼無聊的事呢?可是現在,不到10米的距離,得走上幾分鍾。開門關門也得費些腦筋和力氣,就連如何坐好馬桶也得試探著找出一個合適的角度,極力避免哪根神經或者是哪塊肌肉引起的不適牽連到那隻傷腿。
什麼是“咫尺天涯”?
什麼是“可望而不可即”?
什麼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些詞語的真正意義悄悄躲藏在正常生活的背後,直到有一天突然從傷痛和衰弱之門出來亮相,教你不得輕視不能躲避。隻有在那樣的時刻,你才會認真咀嚼這些詞語的意義。才會明白,它們描述的就是生命的缺損和力量的喪失。也就是“傷筋動骨一百天”圖像之上的全部顏色。
那樣的100天,那樣的日子,陽光一樣灑在窗前,卻有著令人泄氣的遙遠。樹葉一樣在陽光中閃亮,卻有著令人煩悶的單調。偶爾聽見的幾聲鳥兒鳴叫,隻是提醒我,自己正在籠中。
3 在馬尼拉的一個夜晚
其實,我們要去台北。
從香港飛往馬尼拉應該算是旅行社的權宜之計。在給我們的行程表上,馬尼拉成了整個旅程的第一站。我們有一個上午的時間可以參觀馬尼拉,然後飛回香港,接著轉機飛往台北。
拉開夜幕看見的馬尼拉並不氣派和繁華。沒有高樓挑出的光柱形成的參差錯落,也就沒有了國際大都會特有的炫目。空中俯瞰的城市燈火闌珊,猶如空茫的大草原上盛開著金銀兩色的花朵,織出耀眼而溫暖的寬闊之網。那網在我們的生活之外,有陌生的親近之感。
進入馬尼拉的街道,在天空目睹的景象漸漸消失,一些新的畫麵填充著天上看見的網眼——古舊的街道,陳年的房屋,風蝕的牆壁,散漫的人群,低矮的鋪麵,奇異的植物……在我們經過的街道裏麵,裝著馬尼拉的俗世生活。
對於旅行者來說,眼前的任何景象都是值得注目的。這是一個和我們常住的城市風格迥異的地方。
這裏的市井風俗散發著富有張力的熱度。汽車、房屋、男人、女子、街景等等,都在一種超過我們日常生活的基本溫度中轉換著,存在著,與進入這個城市的旅遊者構成了一種既對抗又和諧的關係。我們是在短暫地穿越一個陌生的時空,短暫地進入到一個城市的深處,短暫地改變著自己的心情。
心中升起的恍惚之感在溫暖的風中飄散開去,那是我們離開生活已久的家園有可能獲得的愜意飄忽,是旅行的路途中遇見的幸福感受,是作為旅人在一瞬間達到的旅行目標。
要說那個夜晚對我最為真實的吸引,那該是一種汽車和一種女子了。
那種造型的汽車仿佛來自某部電影。我們很難從外觀判斷它們的新舊,但絕不像來自現代化的汽車生產流水線。它們渾身上下都是手工的痕跡,古舊、敞篷、隨意,仿佛裝著各種不同的故事。這些故事有著多樣的元素:任性、喜悅、愛情、漠然、無聊、追逐和放棄等等。它們是馬尼拉城市風格的一個氛圍和一種調式。車型和漆水都與眾不同,這使得它們絕對不能達到真正的汽車領域,顯得僅僅是代步的工具之一。但,這有什麼關係呢?它們永遠屬於熱帶,專門穿越熱風中的街道。它們使城市的節奏緩和下來,接近於街頭的漫步。那樣的車沒有門隻有窗,就像孩子們的玩具在街道中得到放大。
在目光對這樣一種汽車的跟隨之間,我忽然注意到很多商店的門口坐著一個又一個的女孩兒。她們一邊工作一邊聊天,甚至在夜色當中為對方塗抹口紅補妝。統一的形象是,那些姑娘幾乎人人顯得身體健康,精力旺盛,沒有一絲倦容。從麵部表情很難看見她們的心緒。令人奇怪的是,我幾乎沒有在她們的臉上看見一個笑容。這是我走過的城市沒有遇見過的女子群像。她們的笑躲在哪裏?
那個夜晚,在菲律賓的首都馬尼拉,我的夢躲在某個已經記不住名字的酒店裏。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從我的臉孔進入我的夢境。一個城市的過客,似乎是回家,又似乎是出門。
4 一眼青岩
花溪。
黃果樹。
天龍屯堡……
青岩,是最後一站。
之所以這樣安排,是由於自己對青岩的重視與偏愛。不想參加旅遊團組織的活動,不想以快餐的方式見識青岩。
下車之後,從稍顯雜亂的街上進入一條由青石板鋪就的路麵,漸漸走入青岩古鎮。
臨街的門窗很快就吸引了我。古樸而精細的雕刻,雖隻是褐色的木質門麵,但荷葉、荷花、水草和擺動著尾巴的鯉魚,依舊是一幅幅充滿動感的畫麵,一樣地活色生香。
再往前走,幾步,又被長長短短,粗粗細細的紅燭吸引了目光。一位70多歲的老奶奶,一個人在屋裏裹著燭芯,等待著生意。一問才知,這是一個世代製作蠟燭的家族,如今,隻是老奶奶一人守著這門手藝了。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蠟燭,大大小小買了一大把,留作紀念。
玫瑰糖的甜香充溢著青岩一條長長的小街,有名的“黃老伯”牌玫瑰糖以及張三李四家,都在自家的門口擺出一個攤位,向遊客出售剛剛出鍋的糖塊。這些糖塊大致穿著兩種外衣——或是芝麻,或是蘇子。一黑一白,簡單明了,放入口中一嚼,口味不同,香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