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 半個紅塵 第三輯(二)(2 / 3)

以後的日子,凡是六角的容器,總是讓我想到那口小井和險些從那井中滑向另一個世界的女孩兒。依舊還是有戰栗和不安從心底升起,又退去。隻是,沒有哪一次,也沒有哪一個容器像手裏這隻六角形的陶瓷小杯教我這樣清楚地看見留在記憶裏的小井,它解決了我對小井底部的所有猜測和想象,像是突然間呈現出一個以為永遠沒有的答案。是一種不得見底的想象帶來的對井的恐慌在流走的歲月中摧毀著我的神經,讓我感謝一個又一個的井蓋擋住了危險。

買回這隻六角小杯的意義不隻是用它品茶的獨特,燒製時候的窯變使得杯子的內壁有了很像石壁掛著青苔的視覺。杯底也是有著一塊大大圓石的樣子,與杯壁的接縫處,有鑲嵌不很嚴實的裂紋。這些效果,都是窯變時產生的紋路造成的。它成了一口小井,抽幹了所有的蓄水,我們看見了井的底部。我對井的所有懼怕很快晾幹,不翼而飛。

3 “壺”途

一家文具店,竟然有茶葉和茶壺的貨櫃。臨門是一個茶台,店主人正與幾位朋友邊飲茶邊聊天邊做生意。

出於好奇,我伸手取下紫砂小壺一隻。

雖為紫砂,那隻壺並不“紫”,而是幹掉的竹葉一樣的綠色。其造型如同一截竹子,壺嘴、壺把是竹枝,壺蓋兒上也是一小截竹枝兩頭翹起成為壺紐。貌似不穩的壺身一麵刻著竹條幾枝,粗細配搭,錯落有致,另一麵則刻有行書七字:清思遙追誌羽風(“誌”還有一個包耳偏旁,可惜電腦裏沒有這個字)。

見我像是買壺的樣子,店主人過來向我介紹並邀我喝茶。他是一位清瘦中年男子,告訴我手中的壺叫“一品竹段”。什麼泥料呀,雕工呀,手感呀……馬上給我上了一課。

最終,我買了這把壺。後來,這位尹姓的店主人成了我賞壺、買壺、品茶、藏茶的師傅。從這裏出發,我踏上了藏壺和玩壺的路途。

開始,我不大好意思請求尹師傅帶我去茶葉市場買壺。記得自己曾經和好友雲芳去過花鳥市場一家賣壺的店堂。那天雲芳買了三隻紫砂小壺。小壺在她手中的確好看,但絲毫沒有激起我的興趣。

這個記憶讓我冒著寒風趕到花鳥市場。那個福建口音濃重的店主人,還在。泡上一壺茶,他取來好多把紫砂壺供我挑選。店主有極好的口才,在他耐心的講解之後,我將錢包裏所有的錢掏給他,小心提著6隻大大小小的紫砂壺和一套紫檀木的茶具回家了。

一進家門,馬上取出茶壺,按照茶藝書上的指點開始點火、燒水、煮壺。那一刻,我的心充滿了勞動的快樂和擁有的幸福。有了這些茶具和茶壺,我正式開始喝茶。

直到有一天,我的師傅說有時間帶我一起去茶葉市場看壺買茶了。我興奮地尾隨他及其茶友來到茶葉市場。啊!什麼都有!凡是關於茶的一切都可以在那裏見到。我沒有告訴師傅自己因為等不及而獨自去過花鳥市場並擅自購得茶壺6隻,隻是默默地在壺群中搜尋我那6隻壺的同類,看見就馬上打聽價格,並問我師傅:“你看這隻壺怎麼樣?”3次發問得到同樣一個答案:“一般。”至於價格的差別嘛,假如我不夠堅強就有可能被氣出病來,甚至“吐血”!我自認倒黴,不得不承認眼前的悲劇就是我性格的悲劇——急躁讓我如此失敗。

這個教訓提醒我要在學習茶藝的路途上行走,決不能在“壺”途上糊塗!

原來,選壺的學問大了。泥料的新老,手工的名氣,造型的意蘊等因素都左右著一隻壺的價格。就是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兩隻壺,也會因為壺底或壺上的留名而在價格上有天壤之別。大師的壺,幾萬幾十萬一隻;高級工藝師的壺,幾千或是上萬一隻;助理工藝師的壺,幾十到幾百不等。

新買回來的壺是不能立刻投入使用的。需要用冷水洗、溫水泡,然後在開水中加入重火烘焙的茶葉煮。煮壺卻是比煮飯煮湯好玩的事。看著新壺在茶湯中“噗噗”作響,好心情會一起翻滾。待壺煮好,撈起,深嗅壺上輕輕散出的茶香,沁人心脾。後麵的事情就可以用它們泡茶了。我不敢忘記書裏和我師傅的提醒,每一個壺最好隻泡一種茶。就是普洱茶,生熟也要分開,否則串味。

以後的每一天,在灑滿陽光的窗前燒水、燙壺、洗茶、溫杯、出湯和品飲,還有什麼時間有著這樣的悠閑和坦然?見壺口如山泉流淌的茶水溢滿精美的瓷杯,沉醉幽幽升起的茶香,啜吸青栗或紅亮或黃燦的茶湯,才明白蘇東坡先生為何要住在宜興,盡享“鬆風竹爐,提壺相呼”的快樂。那樣的境界,仿佛成仙得道。在這樣的活動中,那把茶壺成了最可把玩的器物,它統領著整個喝茶的過程,控製著整個喝茶的節奏。不論是將滾水注入壺中,還是從壺蓋淋下,都能衝出一陣快樂和自得。尤其是凝視水跡從壺身雕刻的山水間慢慢散去,就像經曆一場雨後初霽。那山、那水、那樹、那船、那雲、那霧,仿佛置身其間。那茶水的清甜,正是來自於那山水之間!其實,哪一隻壺都不缺少遐想。

正是帶著這樣的遐想,我時常在茶葉市場流連忘返。這家店出那家店進,摸摸這把壺看看那把壺。我的去向很少是飯館商場了。我正在愛壺的路途上奔波,並且心甘情願地掏空我的錢包。

4 花兒開放

當我把最後一盆枯枝敗葉送出家門的時候,我決定再也不花錢去買那些短命的盆栽植物了。我興高采烈一盆一盆搬回來的什麼紅掌呀,清香樹呀,小榕樹呀……都是首先把葉子變黃,然後紛紛從枝頭飄落,讓我一次次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死去,和我在短暫的相聚後無情地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