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 半個紅塵 第二輯(四)(2 / 3)

“從前有一個很小的孩子,他患了傷風,病倒了。媽媽把他的衣服脫掉,送他到床上去睡,同時叫人把開水壺拿進來,為他泡了一杯很香的接骨木茶。於是小孩向茶壺望去。壺蓋慢慢地自動立起來,好幾朵接骨木花,又白又新鮮,從茶壺裏冒出來了,它們長出了又粗又長的枝椏,並且從茶壺嘴那兒向四麵展開,越展越寬,形成了一個最美的接骨木叢——事實上是一棵完整的樹……在樹的中央坐著一位親切的老奶奶。她穿著奇異的服裝,像接骨木葉子一樣,也是綠色的,同時還繡著大朵的接骨木花。第一眼誰也看不出來,這衣服究竟是布做的呢,還是活著的花朵。”

還段文字好眼熟,就是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但不管是誰寫的,起碼這位作家知道接骨木的藥用和它的美麗。

3 骨醫館之門

小巷深處,灰色牆麵的三層小樓。有鬥大的紅“十”字和“骨醫館”三個漢字。一道鐵板大門臨街敞開,身體的某處總有紗帶包裹著的人,一個接一個出出進進。

從這道大門進來的人,有著暫時的不便與遲緩。那些受傷的記憶一直留在繃帶裹住的痛處,因此在大門內一個僅僅是過道的狹小空間,他們形成了相互關注又有些隔膜的親近關係,大家共同被那種叫做“同病相憐”的情緒纏繞。在這段無法測量長度的等待裏,總有來自骨醫館幾間診室裏爆發的尖厲叫喊和節奏不明的呻吟不絕於耳。那些我們曾經發出過的聲音一下子一下子地將我們推向漸漸遠去的疼痛,依舊使我們不寒而栗膽戰心驚。為了分神,我的目光投向門外,投向那個依然健康著的世界,投向那些肢體完好的身影。

大門在那種時刻猶如畫框。畫麵流動,色彩更替。

時而出現一位紅衣綠褲的女子,在小巷中拖著懶散的步子,夜的痕跡依舊留在她的發梢她的肩頭,又一點一滴從她的後背流向腳跟。可是,她一晃而過,像是夢裏遇見的一個情景。俗豔得使黯淡的小巷平添一抹光亮,又即刻襯出加倍的黯淡。

時而有車輪碾過水泥地的聲音由遠而近,總是伴隨著某種香氣而來。或食品,或水果,甚至是炭火吐出的氣息。這樣的畫麵具有強烈的市井氛圍和現場感,它們在瞬間之後的消失通常會帶有某種與日常生活一拍即合的回響。

也有其他的畫麵在門框中顯現和消失,門框裏卻空無一人,對門的音像小店固定成畫麵的底色,是一種隱隱約約的雜色和零亂,但不搶任何前景。隻有那麼幾次,門框的一角鑲嵌著一幅停留稍長的人像。她,滿臉皺紋、老態龍鍾,在門口的一把椅子上靜靜坐著,或睜眼,或閉目,但永不開口。她身著黑色長襟夾衣,雙手拄著一根竹節拐杖,雙腳套著黑呢麵膠底棉鞋,鞋口露出的襪子上,竟然是美、法、英等國的國旗標誌。看這幅暫時定格的畫麵,醒睡難分、情緒莫辨,就像從時間上脫落的一片葉子,與留存的記憶和變換的世界再也無關。她從哪裏來?將會到哪裏去?這個問題其實根本用不著答案,隻是我心裏的一絲疑惑,很快隨風飄散,我記下的隻是生命的一種形態和一份孤單。在疼痛與喧嘩的骨醫館,有一個角落被一位沒有骨傷的老人凝固成寂靜,與響聲對峙,卻難得引人注目。

原來,等待可以等來這些無從設想的景象,它們在骨醫館的門框中一閃而過,永不重複,應和著光陰的流動,一浪一浪翻起波濤,一幕一幕顯現人生。

當然我終究會跨門而出,用一副拐杖提起骨折的左腿,緩慢離去……

忽然以為,骨醫館一定得開在這樣的巷子中,才可以保留祖上留傳的秘方。秘方,總是躲藏在平民百姓的信任裏,需要井氣規則和人間煙火的保養。

4 閃 回

其實,電影的手段很是靠近人類的思維習慣,尤其是“閃回”,它將一段生命故事的講述變得有趣和任意。我喜歡這種意識的奔跑,它讓我們隨時可以鋪開和卷起生命畫卷。

20多年前,我作為新生入學的時候,雲南師範大學還叫著“昆明師範學院”,我們以其前身為西南聯大而自滿而驕傲,想想看,雲南有哪一所大學有這樣一段光榮的曆史和深厚的文化背景呢?

我在師大中文係念書時,好像是梳著兩條辮子,後來改成一束馬尾巴。再後來,就記不清了。

最近,我喜歡帶著女兒去師大旁邊的一家書店買書,每次都是把車停在師大校園內,然後帶著女兒慢慢從校園裏走出來。對,是慢慢走出來的。沿路是我熟悉和不熟悉的風光以及目光,依然存在的教室圖書館和早已不存在的氛圍。

時光閃回。1984年的一個下午,我和師兄劉楊、彭國梁去參加一個作品討論會。會議結束後,我們三人幫忙收拾會議室,兩位哥哥將剩餘的糖果瓜子倒進我的書包,嘴裏說:“小朋友,這些東西歸你了。”之後,我們乘5路公共汽車回校。一路上,我心裏盤算著如何與同宿舍的小姐妹們分食糖果,很高興地感激著兩位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