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突然,有一天我們一進館子就見到了她,久別的重逢自然叫人興高采烈,但我們還是不敢問她去了哪裏?現在又從何處歸來?隻是告訴她我們是多麼多麼地懷念她煮的小鍋米線。她叫我們多到新館子來吃飯,她給我們做好吃的。
後來的一個傍晚,我和朋友靜如在張師館子吃飯,忍不住問他:“你既然是單身,為什麼不和她結婚?她很不錯,我們都喜歡她。”張師拉來一把椅子坐到我們桌邊,問我:“你看看她的手上,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她離開我的時候戴著好幾個戒指的呀!猜猜,到哪裏去了?打麻將全輸掉了。自從她迷上麻將,就找我分錢,拿著錢就再也不來幹活了,天天撲在麻將桌上,直到欠了別人一屁股債沒法還,打電話叫我救救她,我才帶著錢去把她領了回來。”“回來就好,重新開始吧。有了這段經曆,她一定會更加珍惜你的。”我勸張師。在飯館的另一邊,那個勤快女子的身影一直在晃動。
“我承認,她是一個善良的人,年齡比我小十多歲。她也會關心我,照顧我的生活,但是,人活著,除了應付和處理身外的種種事情,總得有一個親近的人看得見你的內心。每個人的內心都會唱歌,要有人聽得懂才行哪!她是聽不見的,所以我不會娶她。但我會保護她。”張師說完,好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想必他的這番話,隻有我訪問過。
我從未想過一個小飯館店主的情感指數應該有多高,但張師讓我麵對了這個問題。與此同時,我想知道,自己的內心有什麼樣的歌聲想唱給人聽。
(去年的某一天,張師不幸去世。再也沒有去過他留下的館子吃飯。也不知那個我們喜歡的女子下落如何?謹此以為紀念。)
5 回嘴之功
在我看來,能夠連續不斷發出聲音去回應某種語言的挑戰或是挑釁的人就像是得助於神靈,都像吞食過興奮劑,不吐不快不厭不倦。他們,或者是她們總有使不完的力氣和用不盡的詞句與對方抗衡,一心想著去爭取最大的和最後的勝利。要說的是,古今中外,能言善辯之士或女應是不計其數,光是上了正史野史的就叫你數個天昏地暗,氣喘籲籲。能言善辯,在我故鄉的民間說法裏顯得很是生動,是這樣的一個動詞——回嘴。
我自小佩服口才好的人士。不論是生活中耳聽眼見,還是書本描摹介紹,我總是折服於那些唇槍舌劍濺出的火花。那些火花的明暗和來回,是我長久的關注點和興奮點。
小時候,老師布置的作文有《我最敬佩的一個人》這樣的題目,我最想寫的就是《晏子使楚》裏的晏嬰,可老師強調的是要有現實意義,年幼的我當然沒有才能將這位古人和當時的現實聯係起來,隻得作罷。最終,還是找一位報刊雜誌上宣傳的英雄人物來抒發感情。可是我一直偷偷仰望著晏嬰舌戰的碩果,那真是,怎是一個“絕”字了得。
書上的辯才實在太多,我自然是一個又一個地佩服。但不知道為什麼,生活中的我一直害怕與人發生舌戰。我固執地認為,要是我與別人吵架,一定會慘敗,甚至被人駁得體無完膚。所以,我盡可能地避免與他人發生舌頭上的衝突。哪怕是動手,我都有贏的希望,但動嘴,我必輸無疑。如果不是道德和修養的約束,我會妄想自己變成一個潑婦,不斷往人家身上倒髒水,然後帶著不知羞恥的勝利回家。瞧,我這不是想有口才想瘋了。
前幾天,小兄弟倪濤問我:“要是某個人當街指著你輕蔑而言‘瞧你長那樣兒,還敢出來嚇人’的時候,你會怎麼辦?”我會怎麼辦?這倒是一個問題,雖然沒有哈姆雷特那著名的“To be, or not to be?”有難度,可它還是難住了我。我好想求助於某位中氣十足、嗓音高亢的潑婦,估計她可以劈劈啪啪一陣狂掃,先撂倒對方再說,至於自己使用的是什麼樣的子彈,那就不必在乎了。但是,倪濤問的是我,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潑婦,自然答案就是另外一種了。我想,回給他或者是她一個更為輕蔑的眼神,然後,走人?還是……我,真的不知道。
倪濤知道:“告訴你,那個女人可真的絕,人家一點兒不急,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容說:‘哪樣兒?怎麼啦?老娘隨便長長,幹你屁事兒!’趕快,拜她為師。”我一聽,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天哪!我為什麼就沒有人家那份自信、灑脫和飄逸呢?還有,隨機應變的能耐和機智。
回家躺在床上,我又一次下定決心——練!苦練口才!可從哪裏練起呢?我拿起電話,撥給我大學師兄慶國,把我的雄心壯誌彙報給他。他問:“你認為回嘴很有趣嗎?”我答:“當然,當然!”他說:“我看不是!如果你真的覺得有趣你早就沉迷其中了。可以說,每一個你看起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辯才都是因他們自己認為與人舌戰是一件有趣的事,他們樂此不疲,津津有味。但是,你肯定不是這種類型的人。”我回嘴:“我真的認為有趣,我隻是沒有這個功力。”電話那邊的最後聲音是:“知道自己不能就關燈睡覺,別白費心思了,免得喪失了其他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