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你是不是要急著去交車?”他們通常在下午七點將車交給另一個同開這部車的夥伴。
“沒有啊!”
“哦。你喜歡音樂?我看你把車上的收音機換成了碟機。”我在找話。
“我不是音樂愛好者,我是旅遊愛好者。哎,我們從橋底下走好嗎?”我自己開車知道,橋下都是行人,隻有特殊情況才可以借道,但這位司機,他的車速會把很多人嚇個半死。我堅決反對:“不用抄這條近路。我不急,慢慢走。從橋上走。”
他讓車上了橋,問我:“你怕什麼?我的駕照是免檢的。知道我開車多少年了嗎?17年!我在15年的駕齡裏從來沒有出過任何事。你開車嗎?”他把眼睛從太陽鏡下麵抬起來問我。我趕緊回答:“我自己開車。但是我因為走錯道和軋紅燈線被扣過分罰過錢。”我注意到他的車速的確慢了下來。終於到了一個紅燈口。他在塞車的長龍中熄了火。我想可以問他關於車速的問題了:“你開車都這麼快嗎?很危險的。撞了人和車怎麼辦?”他哈哈大笑,接著說:“怎麼會?我看著呢!”
“可是乘客沒有安全感,挺恐怖的。”
“你喜歡開越野車嗎?”
“喜歡,但我開得慢。”
“我就說,你的膽子太小了。我就喜歡開越野車。告訴你,這車不是我的,是我表弟的。他今天不想開車,要我替他。”
“原來你不是出租司機呀!”我大叫起來。他哈哈大笑!這時我才注意到這個替身的哥一身野外扮相——淺灰粗絨羊毛衫,多帶和多袋的草綠色帆布褲。至於鞋,是不是防蚊蟲叮蛟的高幫厚底牛皮鞋就看不見了。他極像參加過叢林作戰的人士。聽見我的叫聲,他得意地說:“我是開超市的小店主。酷愛駕吉普車旅遊。等到春天,我要買個豐田和朋友一起去西藏。我向往雪山。”
“那就在路上小心點兒。你的車速實在太快太快!很嚇人。好啦,我到了。”他把找回的錢遞給我的時候說:“想開快車來找我,帶你一趟你就不會開慢車了。”
我趕緊道謝,搖頭。報社編輯部在五樓。上樓時我才知道,自己腳癱,手軟。
5 兩個小人兒
那是大人們的世界。那是菜市。他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這不是過往的主婦或是已經退休在家的老人們關注的問題。在菜市擁擠的人流中,從街的入口開始,一條背帶褲,一條紅花裙一直沒有分離。他們,隻是兩個剛剛可以把路走穩的孩子。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我想,他們一定不會超過三歲。兩隻小手拉在一起,稚嫩的童音熱烈地回響。不知不覺中,男孩快步向前,又猛然想起落在身後的女孩。他站住了。他往回走了幾步,拉住小女孩伸向他的右手,一起走向菜市的深處。
陽光灑在所有的葉片、菜莖上,也讓紅紅綠綠的瓜瓜菜菜亮得誘人。那是可以替換出土地、清流、菜畦、樹木和天空飛過的鳥兒等畫麵的街景。可是現在,一切都變成背景,前景是那兩個小人,他們互相幫助,相親相愛,一同前行。仔細一些,就會注意到,除了他們相握的那隻手之外,另一隻手的指頭上都掛著一個小小的白色塑料袋,隱約可見是某種吃食。忽然,一個趔趄。小男孩摔在地上。我急忙伸手向他,想扶他起來。但我即刻改變意念。看見小女孩雙手奮力撐他,嘴裏喊著:“起來!起……來!”
起來了。街上沒有一個經過此處的大人注意這對小人兒的停停走走。小男孩沒有哭。他的臉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笑。女孩的聲音:“乖,不哭。”果真不哭。女孩拉起男孩的手,繼續前行。幾步之後,男孩停下,抬起右手摸著摔疼的額頭。那裏沾上了一些地上的濕泥。女孩急忙上前,仰頭抬手,輕輕擦著那些隱隱約約的泥跡。她問:“疼嗎?”他答:“疼呢!”她說:“我揉……不疼。”他說:“還是……有點疼。”突然,小女孩停止了手上揉的動作。她的手一下子摟著男孩的頭,用力使這顆頭偏向自己。她稍稍仰起頭,在男孩的臉上親了一口。這個吻就像是靈丹妙藥,小男孩馬上做出不疼的樣子,重新拉起他的姑娘,勇敢地朝前走了。細心的女孩發現我一直在注視並尾隨他們,看我的眼神有些警惕。我連忙報以更加熱情的笑容,並有意放慢腳步。
搖搖擺擺走出不遠,他們走向兩個正在賣菜的婦女。那一定是他們的媽媽了。兩個媽媽同聲誇讚孩子們聰明能幹,似乎比一下子賣完了所有的菜還高興。那時,孩子們同時舉起小手裏的袋子遞給自己的媽媽。原來,他們是結伴兒給媽媽買早點去了。
兩位媽媽看見了她們期待中的結果。她們心花怒放。可惜的是,那個結果之前的過程對她們是永遠的不知。我看見的一切是她們不會想象的既美好又美妙的人間喜劇。
在那樣的情景裏,我麵對了我們不知如何可以找到並堅持到底的生活。麵對了成人世界在愛情降臨時的一切善舉。麵對了在時光洗滌中很容易變白變淡的柔情蜜意。麵對了我們曾經的擁有和現在的失去。
那些我們得而複失或是失而複得更或是求之不得的美好和甜蜜在哪裏呢?如果兩個剛剛結束學步期的幼兒可以相互給予,那麼,愛就是我們的本能。隻是說,我們也許會用一生的時間來學會真正的給予和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