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 半個紅塵 第一輯(五)(2 / 3)

為什麼是這種模樣?大概是,始於那個遙遠的下午。

那個下午。陽光刺眼、燙人。我父親拉著我的手走過用廢鋼釺焊接起來的長橋。我家住在橋的西麵,學校在橋的東麵。

父親在學校門口向回頭看他的我輕輕揮手,直到我走進教室,他的身影才在校門口消失。接下來,我沒有上課。我和三個女生把書包放進抽屜,謊稱其中兩人病了,由我和另外一個同學送她們去醫院就診。我去的理由是我媽在醫院上著班。

出了學校大門,我們的腳步漸漸快了起來,拐了幾個彎,又過了那座鐵橋,一下就回到一個叫葛妹的同學家。那是一個夏天的下午,連電風扇都有不起的房間就像現在的汗蒸房。為了透氣,我們開著門,一塊陽光刷在地板上,屋子很亮。我們在吃飯的桌子邊坐了下來,洗出一副撲克準備開玩。那是我們一周內逃掉的第五節課。除了班主任的語文課不敢請假,其他科目輪流撒謊,原因是迷上了“爭上遊”。

我剛剛把手裏的牌摸齊,忽然感到屋子驟黑。扭頭一看,父親手裏提著我的書包,臉色鐵青鑲在門框裏,一言不發。我趕緊擱下手裏的牌,站起來走向門口。在我想從父親身邊擠出門去的時候,他一把抓住我,揮手給了我一耳光。之後,他還是一言不發。我沒敢哭,低頭跟在他身後再次走過鐵橋,走進學校。我在學校的操場上從父親手裏接過書包,去上下午的第二節課。很快,另外的三個女生也回到了教室。

晚上放學回家,父親沒有再追問此事。他給了我兩顆紅苕糖和一本小說,那是我喜歡的東西。我至今不清楚是誰把我逃學的事告訴我爸爸,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那堂課的老師。隻有他識破了我們的謊言後派某個男生飛奔到我爸爸的辦公室去告密,我爸才會來得那麼快。

那樣的耳光在我生命中隻響過這一次,有多疼隻有我和父親知道。父親沒有告訴母親,以後再也沒有提起此事。就在那個夜晚,我躺在竹子編成的涼席上,對著天空狠狠發誓:永遠不再打牌!

是的,永遠!

我開始專心讀書,不再貪玩。我知道好脾氣的父親這一耳光的分量,傷我,更是傷他。

那是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某一天。

往後的日子,也就真的沒有心思再去摸牌。父親失望的眼神嚇怕了我。我的心裏,牌與罪不可分割,直到現在,我成了為數不多的不會打牌和打麻將的成熟女性。但我從未想過是否花點兒時間花點力氣填補一下我人生的空白。我的業餘愛好中徹底剔除了棋牌和麻將。

以至於,現在的我,總是喜歡呆在家裏,避開了棋牌和麻將的群體玩法。一人,獨自一人,撫摸著時間上的各種圖案,聽歲月流淌的聲音。

4 巴士穿過夜晚

人們總是慌忙而迫不及待進入巴士之門。不論白天還是夜晚。不論乘客擁擠還是僅有自己一人。

“珍珠白,女人的白……”坐定之後,才注意到車載電視裏的廣告和偶爾能夠瞥見的幾個畫麵。收回目光,前排座椅的背麵又是治療鼻炎和咽炎的保證及其地址和聯係電話。

車廂裏響起各種主題的話語,總是被電視裏的音樂和人聲越過,不能成為必須關注的對象。隻是在這一站和下一站的車程裏,人們會有短暫的定向。即使是車身帶來的搖晃,也會很快習慣自己相對固定的位置和姿勢,多數人把眼光投向窗外。

用什麼來辨別這樣一個夜晚?

車窗之外,城市的街道忽窄忽寬,但總是讓那些步行時進進出出的店鋪在眼中一掠而過,溫暖的燈光使櫥窗裏成列的商品具備特殊的誘惑,仿佛是從白天的麻木和疲倦中重新振奮起來。這樣的認識,並不足以確定這個夜晚屬於哪一個季節。昆明的夜晚,隻要燈火闌珊,就會模糊季節的界限。

車窗之外,所有的身影快速退後。那是在車裏不能清楚的現實,甚至不能成為某種故事的由頭。不像在電影院的座椅上,眼前依然是流動的畫麵,但進入腦海的卻是成型的述說。因而,就憑一個又一個的身影來臨又退去,也還是無法猜想這個夜晚的體溫。進入視野的,是一堆作用不明的衣著。涼爽?保暖?禦寒?倒像是春夏秋冬,在昆明的這個夜晚同心協力成為一種氣候,什麼衣服都可以登場。

巴士在街道穿過夜晚。

街燈將黑色抵擋在城市之外,街道堆放著不謝的火樹銀花,在時間的眼裏繽紛閃爍,似流動的畫卷,但絕對不是白天的基調。陽光之下的清晰與明朗丟失了許多城市的秘密,此時此刻重新現身,在夜色中分外妖嬈。

如果將目光收回,車內也是流動的圖像。每一次的停頓,就像是翻過時間上的一頁。每一頁都會有大麵積的塗改。那些被帶走和帶來的聲音不停表明巴士前進的狀態,有時也會提示前進的方向。

我們在夜晚的巴士上一點一點靠近自己的家園。一次一次打開心門又輕輕關上。什麼樣的心事和情緒隻有自己咀嚼,隨著巴士的搖晃起起落落。我們在車廂裏有著共同又不同的分擔與碰撞。

巴士在街道穿過夜晚。

可以肯定那是我獨自駕車走過不知多少次數的熟悉道路,卻像是從未目睹車窗外的一切圖像。駕車時我重視的道路似乎消失,變換成巴士上我閱讀的街景。我的車窗從來都是對季節之味的阻擋。而夜晚的巴士,我終於從敞開的窗戶嗅出塵土和花香混合而成的季節。那是昆明春天獨有的氣息。

5 你的影城 我的影院

20多年前,昆明街上沒有現在熱鬧,沒有這麼多商店,也沒有網吧、酒吧和咖啡屋。我們的夜晚幾乎都是在兩家電影院裏度過。一家是離學校最近的新建設電影院,另一家是稍遠一點兒的圓通電影院。

我記得,每家電影院的售票處都有一塊黑板,影院的工作人員會用粉筆寫出當天放映影片的片名和時間。票價不變,一毛錢看一場。如果是連著看兩部影片,票價就是兩毛。在窗口買票以後,如果時間差不多了,就隨著人流通過兩道掛著紫紅色絨布的門洞進入電影院,找到自己的座位後坐下,等待電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