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後媽的三明治 第一章03(3 / 3)

“我不要別人養我,我要做女強人。”

“女強人不結婚嗎?”

“不知道,你別跟著我了,大衛的車就停在那兒!”

“我在北京經常上你家,你爸看到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去跟他打招呼。”

“千萬別,他跟我媽不一樣,他的腦子在澳大利亞呆壞了,你就別給我找麻煩了!”

貝蕾抽出被米樂攥住的手,快步跑開。

剛鑽進車,不等坐穩,大衛便問:“那個男生是誰?”

“什麼男生?”

“你才多大?就交男朋友?”

“你想到哪兒去了?”

“你已經撒謊成性了!”

貝蕾學西方人聳聳肩膀,表示不屑。

大衛氣得雙手發抖:“從下個月開始,你自己打工養活自己吧!”

“我還沒有成年,你不養我是違法的。”

“讓你媽養你,是她毒害了你!”

媽媽還在家裏等著呢,貝蕾趕緊給媽媽撥個電話,叫媽媽安心睡覺。

這個月的電話費又得打超了,會超出多少?上個月才超出三塊澳幣,達芙妮都不客氣地向她收錢。

大衛開著車義憤填膺地嘮叨不停。

貝蕾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天哪,我怎麼會攤上這麼一個父親呢?媽媽,你怎麼找一個這樣的人做丈夫呢?貝蕾隱隱約約知道當初是因為媽媽愛上另一個男人,大衛才離婚遠走澳大利亞的,他是不是受刺激變態了?我以後可不能隨便結婚生孩子……

第一章

沒有理解的愛比恨還可怕

“哦噢”,“哦噢”,回到網上世界。米樂的奔騰3速度真快,下禮拜該物歸原主了,雖然米樂說隻要把大衛組裝的笨電腦送去給他就行了,貝蕾想了又想覺得這樣做不合適。這些日子米樂沒有電腦用,隻能偶爾借用房東兒子的電腦。米樂對我真好,要是他不整天把“一輩子”掛在嘴裏,也許還可以走著瞧,一輩子可太漫長了,米樂胸無大誌,不像劉念滿腦子想著都是哈佛劍橋牛津,劉念還說過他絕不會加入外國籍,因為他熱愛政治,將來要回國從政。劉念怎麼樣了?天天洗碗到半夜三更,是否還想著國際形勢?

大衛在車庫裏,肯定也“哦噢”、“哦噢”地聊天,貝蕾偷襲過他的電腦,她知道大衛也偷襲過她的電腦,但他打不開信箱和ICQ,在通訊交友的軟件運用方麵,貝蕾已經高過大衛一籌,她知道怎樣加密上鎖。大衛隻會不停地刪除,但他不知道所有被刪除的文件都藏在一個秘密的角落。貝蕾在那個角落,看到大衛跟媽媽打筆戰,他說這個女兒讓我傷心失望,我在她身上看到你可悲的人生和她注定同樣可悲的未來。媽媽說我為我自己驕傲,我更為我的女兒驕傲。他跟一個來自國內的東北女孩兒聊天則是另一副麵孔,女孩兒寫道:“此刻,窗外下著大雪,我在想澳大利亞夏日陽光下的你。”他答道:“采一束陽光寄給你,擁抱你青春的生命。”大衛還給自己起個網名叫badboy,真是酸得掉牙。電腦曆史記錄還顯示大衛時常登錄黃色網站,這個看上去道貌岸然不食人間煙火的木頭人,居然會對黃色網站感興趣?“黃色”沒什麼大不了的,澳大利亞老師堂而皇之地在教室裏拿著生殖器模型,講使用避孕套的方法和意義,國內老師不講學生們也知道男女之間是怎麼回事兒。讓貝蕾瞠目結舌的不是他的“黃色”,而是他的虛偽,他在她和媽媽麵前表現得過於正人君子了。

達芙妮在客廳抱著電話跟她的珍妮聊天,時哭時笑,聲音忽高忽低。她每天洗衣做飯還是那麼勤勉,隻是多了一個壞毛病,邊幹活邊自言自語,甚至罵些不堪入耳的髒話,晚上她開著電視並不看,到處打電話訴苦,經常睡著了手裏還攥著話筒,好在澳大利亞的電話是按次數算錢的。

這個家怎麼能待呀,大衛最近幾次說他要監護她到二十五歲,還有九年時間,呆九年我不成了達芙妮?貝蕾不禁對北京那個母女相依為命的家格外思念,以前並不覺得北京的家有多好,也不覺得媽媽有多好,到了這個家才知道那個家多麼溫暖多麼安全。雖然,她也經常跟媽媽發生摩擦,但媽媽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惟一正確的,最後做出讓步的總是媽媽;媽媽不會因為學習成績好壞責備她,也不會因為某個男生經常打電話到家裏橫加幹涉;放學回家丟下書包踢掉鞋子,兩隻鞋子天各一方,媽媽頂多嘮叨一句“這個孩子”,撿起鞋子刷幹淨收好;周末晚上賴在媽媽身上看電視,睡著了,媽媽輕手輕腳抱她上床,一直到出國前媽媽還抱她上床。啊,那才是真正的家!

周末晚上,朋友們都在製造、享受各種熱鬧,party結束,他們可能去City唱卡拉OK,還可能去蹦迪,網上顯得冷冷清清,貝蕾懊惱不已。

“黑客”在線,跟不跟他chat?

“哦噢”,“黑客”發來message:“沒有出去玩?”

貝蕾對著屏幕壞笑,我可看到你未來的女婿了。

“這裏實行軍事管製,不讓我外出。”

“晚上不安全,軍事管製是一種愛,可憐天下父母心,你父親一定很愛你,隻是你不習慣他的表達方式。”

他一定是想到自己的父女關係。“螢火蟲”要求他每天晚上十二點以後回家,她有時帶男朋友去賭場玩,按規定滿十八周歲才能進賭場,但她長得人高馬大而且打扮入時,賭場保安從不查她身份證,在賭場她看到父親在玩兩分錢的老虎機,幾個小時也不抬頭。她還在City一家小雜貨店裏看到他坐在角落裏發呆抽煙,那個雜貨店老板是他在國內的同學。“螢火蟲”說他活得無聊,貝蕾覺得他一定是煩惱到極點,家裏藏個偷渡來的女婿,讓他不知如何麵對。“螢火蟲”聽說有個MLC學費巨貴,立刻向媽媽要求增加預算,現在她口袋裏揣著MLC的學費跟男朋友在悉尼逍遙。

“黑客”一定是乘“螢火蟲”外出party,留在家裏上網。但也說不定,“黑客”根本不是“螢火蟲”的父親?貝蕾更願意相信他們是不相幹的兩個人,她還有點緬懷以往跟“黑客”聊天時的融洽,她需要一個可以無所不談又絕對安全可靠的聽眾,僅限於紙上談兵,永遠不相幹。

“愛?沒有理解的愛比恨還可怕,不理解兒女的父母隻好可憐吧。”

貝蕾很驚訝自己竟然寫出如此富有哲理的句子。

第一章

北京女生缺的是淑女風範

“黑客”也被鎮住了,“了不起的警世名言,但理解是彼此的。”

貝蕾借機迂回打探“黑客”,“在你的生活中,困擾你的是跟長輩的溝通問題?還是跟晚輩的溝通問題?”

“哈哈,你很狡猾,你想打聽我的背景,概不回答。還是說說你後媽的三明治吧,吃慣了嗎?”

“三明治不值得一提了,我想上MLC,希望能申請到部分獎學金,然後還要花很大力量說服媽媽交學費,我媽媽不了解澳大利亞,很難說服。”

“把你媽媽的ICQ號碼告訴我,我來說服她,除非她真的沒有錢,如果有錢讀好學校是值得的,MLC的女生出來,個個都是淑女,北京女生缺的就是淑女風範。”

貝蕾把媽媽的ICQ號告訴“黑客”,同時給媽媽留言:“媽媽,給你介紹一個網友‘黑客 ’,可能是一個老頭子,可能是個老太婆,有見識,很風趣,記住,聊天而已,不喜歡就刪除。”

媽媽不會感到突兀的,貝蕾怕媽媽寂寞,已經陸陸續續介紹了好幾個網友給媽媽,美國的“ 一分鍾”、塔希提島的“單身貴族”,他們都稱呼媽媽為“媽咪”,媽媽說一上網就有人“ 媽咪”、“嗎咪”的呼喚,讓她興奮無比。

過一會兒,“黑客”說他已經向媽媽發出邀請,還說他知道MLC有個董事是華人,還是市政府議員,很熱心為華人服務,把地址姓名寫給貝蕾,叫她給學校招生辦公室寫信的同時給這個董事也寫封信。

“他對你會有幫助的,隻要你是個求上進的中國女孩兒,記住千萬別謙虛,要讓校方感覺到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學生。”

“我的確很優秀,八歲開始學琵琶,考到七級證書,參加過很多演出,我還參加過幾屆北京市海澱區數學比賽,各種獎狀滿滿一抽屜,海澱區是北京最好的學區,等於全中國最好的,也幾乎是全世界最好的,MLC不收我,可真是有眼無珠。”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在中國是貶義的,但在西方是生存競爭的基本素質,你已經具備這種素質了,衷心地為你高興。把你的各種證書獎狀翻譯成英文,複印兩套連同申請信分別寄給MLC招生辦公室和那位董事,我相信他們會給你獎學金,到那天,我真想讓你請客,不過,那樣就會見光死,我還是不要找死。”

“Good idea!Thank you very much!不跟你chat了,我要給媽媽寫信,請她幫我翻譯文件寄來,從現在開始給她洗腦子,讓她有掏腰包的思想準備。如果我連四分之一獎學金都得不到,我隻好放棄MLC,我媽媽掙錢不容易,不忍心讓她為我上學傾家蕩產。”

“Good girl,your mum will be proud of you,bye,chat with you next time.”

跟“黑客”say goodbye後,貝蕾發了一會兒呆,“黑客”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跟我chat的?他熱情無比地支持我讀MLC的時候內心一定十分悲涼。她想到“螢火蟲 ”口袋裏的學費,想到那個偷渡來的男人,明年“螢火蟲”就可以登記結婚了,那個男人由此可以得到居住身份,他們就這麼過一輩子嗎?真是太可怕了!

嗨,這些都不關我的事兒,還是給媽媽寫E-mail吧。

一封洋洋數千字題為“十萬火急”的電子信件發出去,貝蕾熄燈上床,在車庫的“哦噢”聲和客廳的啜泣聲簇擁中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