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定要回來!”
倆人在附近一家廣東餐館吃米粉,大衛狼吞虎咽兩大碗,貝蕾看出他和自己一樣饞中餐,心裏非常同情,他跟達芙妮生活了快八年,這八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回到家裏,達芙妮已經把廚房收拾幹淨,笑眯眯地切好水果招呼他們吃。
大衛還是不理她,進進出出從臥房裏把枕頭被褥衣服搬到車庫,關上門,任憑達芙妮怎麼哀求都不搭理。
這一夜,貝蕾睡睡醒醒,達芙妮始終守在車庫門口嘰嘰咕咕。
第二天早上,達芙妮做的早餐比任何時候都豐富,貝蕾看到自己的盤子裏有兩塊厚厚的牛排,以為端錯了呢,再一看,三個盤子裏的食物都一樣多,忍俊不禁笑了。看來,什麼事情壞到極點就會往好的方麵轉變。
第一章
看別人都是虛榮
周末到了,可以party了,每周五天上課(貝蕾已經在公立學校插班讀十年級了),一天打工,就盼著周末的party,通過party朋友圈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生活越來越豐富多彩,忙得連教會都很少去,江太太不特別打電話約她,她就會因為各種應酬,把耶和華忘到腦後。不過,每回缺席禮拜,她都會在心裏向上帝懺悔,牧師說上帝會原諒他的孩子。
今天的禮拜又去不了了,晚上在鮑伯家party,鮑伯家的房子很大,他的父母是台灣人,爸爸在上海做生意,媽媽平時吃素念經,有個姐姐在美國讀書。前些時候,鮑伯的媽媽得知他爸爸在上海娶了個模特做小老婆,還在上海擺了婚宴,氣得不吃不睡哭成淚人,她的佛家姐妹陪她去臥龍崗南天寺住幾天,可是佛主也無法讓她看破紅塵,一天夜裏她溜出廟宇,趕第二天早晨的班機追到上海去。於是,鮑伯家的大房子成了少男少女們的大樂園。
貝蕾需要花些時間染頭發,美發廳染一次六十塊錢,自己買彩色發膠才花不到十塊錢。紅藍綠紫黃各染一縷,用吹風機一縷縷吹立起來,抹上熒光眼影、唇彩,穿上黑色背帶裙,活脫脫一個幽靈!肯定能在party上出盡風頭。
幽靈出門是個難題,大衛在家,這會兒正在門口修車。他還住在車庫裏,自從那次造反之後就不再加班掙錢,並堅持不理達芙妮,家庭問題援助中心的社工又一次次上門,大衛沉默如山,誰都無法撬開他的嘴。他在車庫裏安一台電腦,申請一條電話線,每天也“哦噢”、“ 哦噢”地上網聊天。他比前幾個月關心關注貝蕾,經常開車接送她上學放學,這遲到的愛恰恰是貝蕾感到頭疼的事兒。
貝蕾找出一件帶帽子的風衣,怕壓壞頭發,雙手托著帽子貓著腰躲躲閃閃出了家門,剛要拐出路口,突然聽得大衛喊道:“貝蕾,你上哪兒去?”貝蕾愣了一下撒腿就跑。
大衛開車追上來,“你鬼鬼祟祟的幹嘛?”
貝蕾低著頭:“我朋友生日開party。”
“走,我送你去,你每個周末都半夜三更才回來,我要看看你跟什麼人來往?”
“不,我不要你送!”
大衛跳下車揪住貝蕾往車裏塞。
“你幹嘛?我要叫警察了!”
“好啊,你叫吧,達芙妮的毛病你都學會了,我看你來澳大利亞,好的沒學到,壞的無師自通!”說著,看到貝蕾的頭發,“你看你,照照鏡子,電影裏妓女才這麼打扮!”
“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你太落伍了!你知道現在是什麼年代嗎?你的思想和你的服裝早就成了出土文物!”
“我真沒想到你變成這樣,你媽媽好偉大啊,教出一個這麼趕時髦的女兒!比那些真正的澳大利亞人都時髦!”
“澳大利亞人又怎樣?澳大利亞人土得掉渣兒,你根本就是崇洋媚外,所以達芙妮才橫行霸道!”
“達芙妮就算是個混蛋,你就十全十美了嗎?你的問題太大了!貝蕾,我是你的父親,我有義務教育你,你這個樣子不改變,滿十八歲,我也不會放你出去獨立生活……”
“你最好回中國生活一段時間,再來教育我!”
“我在中國生活的時間比你長……”
“但是,你的中國,我不認識,我的中國,你也不認識!”
“不管中國變成什麼樣,虛榮心都是不良品德!”
貝蕾心說:因為你無能,所以看別人都是虛榮。
這是大衛跟貝蕾說話最多的一次,父女倆吵吵嚷嚷到了鮑伯家的區域,前方天主教堂右轉再右轉就可以看見那座大房子。貝蕾絞盡腦汁想著怎樣甩掉大衛,她故意裝作不認識路,指指這兒,指指那兒,帶著大衛轉圈。然後隨手指著路邊一幢房子,說:“到了,你別跟過來! ”跳下車飛跑,穿過一片小樹林,大衛就看不到她了。她終於成功逃脫了。
王瑤、“黑妞”、米樂都來了。貝蕾是友誼的橋梁,通過她,北京的朋友和悉尼的朋友全聚到一塊兒了。她還通知了劉念和“黃花魚”,可是他們要打工來不了,貝蕾心裏還有點放不下劉念,總想著找機會看清黃山真麵目之後,再決定是否接受米樂或是別的男生的求愛。劉念應該來party看看她在朋友中多麼吃香,多麼popular。
貝蕾眉飛色舞地向朋友們描述如何擺脫大衛的跟蹤追擊,艾琳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撲進鮑伯懷裏:“我把媽咪丟在City了,今天晚上我不回家。”
第一章
他是不是受刺激變態了
艾琳的爺爺在台灣是一個赫赫有名的政治人物,爸爸是一個新黨派的領袖,艾琳剛滿十五歲,卻已經是戀愛專家了,去年在墨爾本讀書,跟一個馬來西亞男孩交朋友,她爸爸強行將她轉學到悉尼,並派她的媽媽陪讀。艾琳說她爸爸跟女秘書偷情,借機把媽媽趕到澳大利亞。艾琳的媽媽認識鮑伯的媽媽,兩家人第一次在悉尼聚會,艾琳就把鮑伯迷得神魂顛倒。艾琳的媽媽雖然自己幾乎被那個顯赫的家族拋棄了,卻仍為捍衛那個家族的榮耀不遺餘力,堅決反對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戀情。她寸步不離盯著女兒,艾琳一次又一次乘媽媽不留神跑了。以往每次艾琳不見了,她媽媽就打電話找鮑伯的媽媽,兩個被丈夫遺棄的女人反目成仇,吵架吵得斯文掃地。
電話鈴聲此起彼伏,鮑伯家的座機,艾琳的手機,貝蕾的手機一個接一個地響。
艾琳的媽媽又要找鮑伯的媽媽吵架了。鮑伯示意大夥安靜,接起電話,說我媽咪去中國了,艾琳跟我在一起,她很安全。話筒裏傳出哭鬧聲,艾琳在旁邊笑,小聲說:“我媽咪不認得路,她最笨了。”
貝蕾把鈴聲關了,小屏幕不停地顯示大衛的電話號碼,她心裏有點不安,但是一想起剛來澳大利亞那會兒的諸多經曆便意氣難平,在我最需要關懷和溫暖的時候,你對我冷若冰霜,現在你跟達芙妮鬧翻了,覺得孤獨了,把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哼,太晚了!
忽然,屏幕上出現一串熟悉的號碼,那是北京家裏的電話,貝蕾趕忙接起。媽媽慌亂地問: “貝貝,你在哪裏?你爸爸急死了!”
“沒事兒,媽媽,我跟米樂和王瑤在一起呢,不信,我讓他們跟你說話。”
大衛竟然打電話到北京,他還真舍得花電話費呢,肯定朝媽媽一通攻擊。
“你應該跟你爸爸說清楚,他是你父親,你應該尊重他!”
“媽,我跟他說不清楚,你就放心吧。”
貝蕾讓王瑤、米樂跟媽媽打聲招呼,媽媽還是疑疑惑惑,過一會兒,又打電話來:“你爸爸說不管多晚,他都在你下車的地方等你,你一定要早點回家,我也坐在電話機旁等著,你不回家我不會睡覺。”
唉,真掃興。
“螢火蟲”跟一個看上去有三十歲的男人來了,高爾夫球教練真的跟旅行團來澳大利亞,“ 黑”了下來,在北悉尼公寓裏住了半個多月,“螢火蟲”的“男保姆”還蒙在鼓裏呢。“其實他知道了,也拿我們沒辦法,他花的是我媽媽的錢,如果他不保守秘密,就會跟我一起完蛋。”“螢火蟲”昨天上網聊天這麼說的。
貝蕾並沒有把“黑客”從ICQ名單裏刪除,隻是近來她不那麼依賴電腦了,手機開始惟此為大,不停地有人找她,乘車、上廁所都不得安寧。偶爾還會在網上遇見“黑客”,他們照樣打招呼,貝蕾向他谘詢過MLC,還跟他提到“螢火蟲”,“黑客”旁敲側擊打聽“螢火蟲”的事兒,貝蕾當然不會泄密給他。
王瑤跟香港來的威廉打得火熱,她正在實施自己的留學規劃——找一個有錢的男朋友,減輕父母的負擔。她相信凡是香港或是台灣的男生都是富家子弟。貝蕾還記得王瑤小時候胖乎乎流著鼻涕的模樣,沒想到現在會出落得這麼漂亮,一米七的身高真讓貝蕾羨慕忌妒。你看她,站著說話還扭屁股,什麼時候學得這麼風騷?看樣子威廉逃不出她的情網了。不過,威廉家沒什麼錢,他的奶奶快七十歲了還給一家雜貨鋪打工。他爸爸媽媽經常吵架,也是家庭問題援助中心的照顧對象。
“黑妞”在樓梯口跟雷蒙聊得很投入,她的臉上綻開久違的笑顏。
少男少女們很快就成雙結對,各自細雨綿綿,剩下幾個落單的男孩兒都不怎麼樣,米樂始終緊跟貝蕾,他巴不得大夥兒都把他看成是貝蕾的男朋友。
電話屏幕不停地閃出大衛的電話號碼,想著媽媽在北京坐在電話機旁,肯定比熱鍋上的螞蟻還焦急,貝蕾沒有心情再玩了,跟米樂說:“我得走了,再不走,我媽會急瘋的。”
貝蕾沒有驚動其他朋友,悄然離開party,今天好像還沒有人格外注意她的幽靈裝扮,這讓她不無遺憾。
米樂送出來,黑暗中突然抓住她的手:“貝蕾,讓我親一下,就一下。”
“不,我還沒想好。”
“我們已經親過了,你忘了嗎?”
“那不算,那是我們不小心碰到的。”
“貝蕾,我愛你,我會好好讀書的,將來掙錢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