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後媽的三明治 第一章03(1 / 3)

洋後媽的三明治 第一章03

這兒的規矩是AA製

今天,米樂處處搶著買單,可以飽餐一頓美味佳肴,去那家川菜館吧,辣子雞丁,水煮魚,酸辣粉,就在玻璃牆上寫著呢,每回經過都要一番掙紮才能挪開腳步。要省錢啊,這兒可不是北京,在北京想吃什麼開口就能吃到,媽媽跟在身後付錢,在這兒花每一分錢都要掏自己的腰包。她連著兩個周六去一個菜店賣菜,一個小時五塊錢,一天八個小時腿都站腫了才掙到四十塊錢,怎麼舍得花呢?

前方人群中,“黃花魚”腳步匆匆地走著,貝蕾猶豫了一下沒有叫她,“黃花魚”徹底棄學了,每天打三份工,在這個城市的三個方向穿梭奔波。貝蕾賣菜的工作就是她讓出來的,她還幫劉念找到洗碗的活兒。貝蕾不好意思跟“黃花魚”打招呼,相比之下她太奢侈了,竟然花大把大把時間在街上閑逛。

“黑妞”站在一家美容院前不動,兩眼直勾勾地看著裏麵。

“想改變形象?”王瑤問道。

“黑妞”苦笑,“什麼呀,我姑姑說我要是不想讀書,就送我去學修指甲,修指甲每月能掙兩三千,難道我要在這兒給人修一輩子指甲嗎?”

貝蕾往店裏看看,兩個中國女孩兒正專心致誌地給客人修指甲,是啊,她們為什麼要不遠萬裏來澳大利亞修指甲?在國內多好,天天可以吃可口的飯菜。她轉臉對“黑妞”說:

“如果你真不想讀書,還是回北京吧,在北京你可以去唱歌,說不定能唱紅,比王菲還紅。 ”

“是啊,我也想回北京,可是北京有太多讓我傷心的往事。”

“那就讀書吧,你的英文水平比我三個月前好多了。”

“黑妞”的父母都是外交官,小時候在英國住過幾年,父母離婚後她就在幾個親戚家流浪,現在又流浪到悉尼的姑姑家。

“再說吧,我真希望明天早上地球就毀滅了。”

王瑤說:“我可不希望,我還沒有男朋友呢。”

米樂打岔說:“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

王瑤呼應道:“讚成!米樂,請我們吃西餐吧,我還沒吃過正宗的西餐呢!”

貝蕾一聽西餐神經就錯亂了,怒不可遏地吼道:“吃什麼狗娘養的西餐?!”

三雙眼睛突然都變大了,齊刷刷地瞪著貝蕾。

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這麼粗野?霎時,多少傷心委屈一起湧上心頭,貝蕾控製不住地哇哇哭了起來。

三個朋友在邊上驚慌不已。

“黑妞”上前拍拍貝蕾:“你沒事吧?”

貝蕾流著眼淚笑道:“我後媽的三明治把我吃瘋了。”

米樂說:“我們不吃西餐,以後誰也不準提西餐,貝蕾想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

貝蕾指了指馬路對麵的川菜館:“辣子雞丁,水煮魚,酸辣粉!”

說著口水直冒,一副饞相,像個餓死鬼,逗得朋友們笑彎了腰。吃飽喝足,貝蕾的腦子恢複正常工作,她覺得這麼“宰”米樂很不合情理,尤其是王瑤毫不掩飾吃大戶的心態,什麼都讓米樂掏錢,剛才路上買電話卡也是米樂出的錢。她率先拿出錢包,說:“我們大夥兒均攤今天的開銷,船票、飯錢總共二百,每人五十,王瑤還應該加上電話卡的二十塊錢……”

米樂趕忙說:“不不,今天我請客!”

“別土冒了,這兒的規矩是AA製。”

“黑妞”和貝蕾各掏出五十塊錢。

米樂見貝蕾神情嚴肅不敢違抗,忐忐忑忑地收了錢。

王瑤說:“AA製?我沒帶那麼多錢,米樂,讚助我吧!”

貝蕾說:“下不為例,今後一概AA製。”

王瑤失望地:“貝蕾,我是衝著你和米樂來悉尼的,我覺得你變了。”

“肯定變了,你也會變的。”

…………

在中央火車站,貝蕾指點王瑤和“黑妞”乘車先走了,米樂還站在身旁,他把五十塊錢還給貝蕾:“貝蕾,我們倆就別AA製了,好嗎?”

貝蕾很想收回那五十塊錢,故意裝作往遠處看火車,斟酌一會兒,“米樂,我們也要AA製,這是西方文化,別在這兒講哥兒們義氣。”

米樂把錢塞到貝蕾口袋裏:“你不是我的哥兒們,我愛你。”

貝蕾不再堅持,這時她的火車進站了。

“再見,記住,下一班就是你的火車。”

貝蕾上車了,火車就要開動的那一刻,米樂突然跳上車。

“你上哪兒?”

“我要送你回家。”

一股暖流在貝蕾心頭彌漫,她低下頭,對自己說:“米樂有什麼不好呢?”

第一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窗外汽車聲響告訴貝蕾,大衛回來了,今天回來得這麼早?不加班了?父女倆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卻有好些日子不照麵了。貝蕾早晨去上學,大衛還沒起床,晚上她睡了,他才下班回家。周末,貝蕾忙於打工和社交活動更沒有時間呆在家裏。

乒嘭!乒嘭!大衛關車門、進家門的動靜很大。他是不是吃錯藥了?平時安靜得像個木頭人,隻在達芙妮鬧到極點的時候,木頭人才會做出短暫的劇烈反應。貝蕾已經對父親的期望值降到零點,怨氣隨之消失了,有時候想起他還有點同情、心疼。他是這個洋女人的長工,不折不扣的長工,這麼多年他至少掙了三四十萬澳元,可他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開的是什麼車?達芙妮不打一天工,養得白白胖胖,吃補藥,進美容院,開著卡迪拉克。在北京的語文課上學過魯迅的一句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這正是貝蕾對大衛的心情。

達芙妮在廚房做飯,貝蕾以為她會高聲喊:Cindy,dinner's ready!她堅持叫貝蕾Cindy。在語言學校報名的時候,貝蕾給自己起了個英文名字叫Amy。澳大利亞的新朋友叫她Amy,華人教會的教友們也都叫她Amy。

一聲巨響,鍋碗瓢盆落地,達芙妮慘叫。

他衝誰發火呢?貝蕾站起來,想出去看個究竟,可是又很害怕,把門打開一條縫,看到餐桌被掀倒在地,大衛正怒發衝冠,滿頭亂發真的都豎了起來,指著達芙妮說:“我女兒沒有說錯,你是一個母狗!”

奴隸終於忍無可忍了,要造反了。貝蕾有點幸災樂禍,關上門正要回到電腦前,又想大衛是不是瘋了?他會不會殺了達芙妮?她可不願意在自己眼皮底下發生血腥事件,況且,大衛是她的父親,殺人償命,結果不堪設想。

貝蕾走到廚房門口,“你沒病吧?”

大衛看到貝蕾,眼睛裏的怒火熄滅了,“對不起,貝貝,真的對不起。”

說著,潸然淚下。

貝蕾從來沒有見過成年男人的眼淚,那淚水就像尖銳的利器紮在心頭,疼得她也想哭。

“有什麼大不了的?過得來就過,過不來就拜拜,她是瘋子,你跟著瘋什麼?”

達芙妮緩過神來,說:“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去,把警察找來,讓警察帶我女兒去做DNA,看她是不是我親生的,如果是,我就要告你誣陷罪,判你進監獄三年!”

達芙妮驚呆了,臉色蠟白,一隻腳半抬著僵在那兒。

貝蕾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達芙妮跟家庭問題援助中心的人說過,貝蕾不是大衛的親生女兒,是中國人口販子偽造身份的非法移民。江太太隻當笑話來講,說她真的需要去看精神病醫生。最近,澳大利亞有關部門查出幾十個通過各種手段進入澳大利亞的非法移民,其中大多數都是十七八歲的亞洲小姑娘,鬧得移民局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達芙妮竟然在這個節骨眼暗下毒手,企圖借助移民局拔除眼中釘肉中刺,把貝蕾驅逐出澳大利亞。這個女人不僅是瘋,而且還心狠手辣。

“大衛,”達芙妮再次緩過來,搖著頭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

今天,兩個移民局官員突然在大衛的公司出現,找公司老板談話,找大衛談話,問到關於貝蕾的很多事情,她是哪兒出生的?幾點幾分?出生體重多少?為什麼你到澳大利亞以後沒有寄錢回中國撫養女兒?老板跟大衛的關係不錯,他對移民局官員說世界上再沒有比大衛更愛女兒的父親了,很多年前大衛就拿女兒的照片給我看,我通過照片看到他女兒一年一年長大,你們不覺得他們父女長得非常相像嗎?

也許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也許移民局還會找貝蕾談話,真要做DNA也有可能。大衛擔心女兒口無遮攔把事情弄得更加複雜。他用中文說:“貝蕾,如果移民局找你談話,千萬別亂說話,照實說,你應該記得小時候的事情,我天天接送你去幼兒園,帶你到處玩……”

“你不用擔心我,好好想想你自己的生活吧,這叫什麼日子?比科索沃還亂!”

“我們搬去墨爾本吧。”

“不,我剛熟悉這兒,剛有了朋友,我不去。”

大衛歎氣,雙掌不停地搓臉。

貝蕾說:“你別鬧了,她會狗急跳牆的,弄不好上吊自殺,她是本地人,你惹不起。”

大衛抬眼看女兒,他從這句話裏聽出血緣親人的關愛,感受到女兒的成熟和冷靜,內心得到莫大的安慰。幾個月來夾在女兒和老婆中間,竭力試圖端平一碗水,達芙妮對貝蕾的諸多意見,大衛未必沒有同感,他無力改造女兒,隻把她當做債主,想著熬到她十八歲,請她搬出去恢複太平日子。但,今天的事件徹底改變了他的看法,他覺得自己虧待委屈了女兒。

“你餓不餓?我們出去吃飯?”

貝蕾點點頭。

父女倆剛要上車,達芙妮追上來:“大衛,你不能走!辛迪,求求你,不要走!”

大衛不理她,開車就要走,貝蕾搖下車窗說:“我們出去買點食物,就回來,不要太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