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七書記 第二十二章(2 / 3)

煙七竟然以種種的理由:或“無證”,或“越界”,或“偷漏稅”,或“安全隱患”,把這些人的礦全給關了。封了人家的礦洞,還要進一步追查到人,深挖什麼官商勾結呀,行賄受賄啦,什麼什麼的深層次問題。

“沒路子讓人走了呀!”一些小礦洞主憤憤不平,頗有些咬牙切齒地說,“把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

而且,他既不看“僧麵”,也不看“佛麵”!竟然把豐門的老領導,目前還在省裏頭掌著實權的上司祁來風的表外甥的礦,也給關了查了。

他讓安監局聯合地礦部門查礦洞的安全隱患,讓公安經偵大隊聯合稅務稽查部門查企業的偷漏稅問題,讓紀委聯合檢察反貪部門查其中的官商勾結與行賄受賄問題。

簡直是太歲爺頭上動土了嘛!

在礦山秩序大整頓動員大會上,煙七書記還專門作了部署,要求公檢法司各部門負責人,把各自的手機卡號給換了。他說案子隻對他負責,手機隻跟他保持單線聯糸就行了。

當然他本人的手機是第一個換卡的,同樣是為了避開上級領導的幹擾。

這樣直接與他們“打招呼”的確實少了,但有公事要找他們還是耽誤不了。

豐源市紀委很快就有公事找到他們了。

豐門縣公檢法司等相關部門的頭頭腦腦全有了受賄嫌疑,先先後後全被市紀委請去“談了一輪話”。

首當其衝的“談話”對象就是煙七書記本人。

煙七是在一個風高月黑的深夜被帶去“談話”的。

同樣是為了排除幹擾,煙七被幾張陌生的臉孔帶到了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接受“談話”與調查。

煙七有些遭到了綁架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什麼地方,出了豐門,經過了豐源市區,然後到了哪裏,他就一點都感覺不出來了。

羈押他的應該是一處學校或企業的招待所之類的場所,好像是在幽靜偏僻的山上。

他有過乘坐車子繞著盤山公路上升的感覺。想象中房間外應該景色不錯,花草樹木很茂盛,空氣也很清新。但他無法驗證。

他隻感受到了室內的空氣異常沉悶。近十個平方米的房間內,進門的左手邊有個衛生間,像是不久前剛剛分隔而建起來的。留下的空間擱兩張單人床和一張學生桌,所剩已經不多。

這房間原本應該是有窗戶的,但它始終被一塊深色而質地厚重的落地窗布嚴蓋著,使他沒有辦法弄明白這窗戶的大小尺寸和模樣兒。他曾經十分好奇地伸過手去,掀起簾布的一角,想探個究竟。可是陪伴著他一起煎熬的四位年輕人條件反射似的一同喝住了他。讓他老實別動。

他想他們一定是擔心他想不開了要跳窗自殺了,否則也犯不著這麼凶巴。

煙七書記也曾想從房內各種設施中,找尋出點什麼信息,從而推測自己到底被帶到了什麼地方。可是還是怎樣的努力都沒有結果。看來他們是早就作了各種防範的。

隻是審訊的手段倒也沒多少出格之處,起初隻是給準備著紙和筆,讓他自己老老實實地寫。然後是時不時對之開導一番,說幾句哄小孩一般的話:“你可千萬不要以為組織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還會讓你到這兒來嗎?‘要使人莫知,除非己莫為’嘛。讓你自己說,讓你自己寫,是組織為了挽救你,給你一次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可得好好珍惜呀!啊!”

“你們總得講明白,讓我怎麼說,怎麼寫呀!”煙七的聲音遠遠高過了他們,倒像是他在審訊著人家。

差不多一晝夜過去,他卻一句話也沒有寫下來。反而反反複複反問著人家,“我什麼問題都沒有,你們讓我寫什麼,怎麼寫呀,啊!”

“老實告訴你吧,要是沒有足夠的證據,我們是不可能帶你到這兒來的!你當我們跟你玩小孩兒過家家呀!”有人頗有些要亮底牌的樣子。

“告訴你吧,我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有人步步緊逼。

“當然你要是喜歡就這樣耗著,我們也是願意,而且非常非常願意,跟你奉陪到底!”有人頗有點耍無賴地威脅著他。

煙七書記還真的沒辦法跟他們“就這樣耗著”,因為力量對比是一比四。他們四人可以利用車輪戰術,輪流著休息,輪番地與你“熬鷹”,讓你連續數十上百個小時不得合眼,整得你天昏地轉,造成思維斷路,邏輯錯亂,像霜打茄子似的敗下陣來。

“我要煙!”煙七咆哮起來。

四位年輕人也是四支“大煙囪”。像是有意給煙七刺激似的,從一開始就沒多少停息過抽煙。搞得煙七特難受,喉結一上一下地直咽口水。起初隻要煙七說到要煙,他們就會爭著把自己的香煙遞過來,並殷勤地為他點上。因為他們總以為他是到了要“坦白交待”的時候了。影視劇中的情景往往總是這樣,嫌疑人主動要煙了,案情就雲開霧散了。幾口煙下去,幾個泡泡出來,然後就是“我交待”了。

可是煙七隻是一次次地將他們的希望點燃,又一次次地將他們的希望撲滅。他什麼也沒有說,他們什麼也沒有得到。

他們不再為他遞煙點煙。

“你們的頭兒呢?”煙七提出要見領導,見市委副書記兼市紀委書記徐運華。

有人說了:“煙七你還當自己是誰呢,市委領導也是你想見就見的嗎?你以為自己還是縣太爺呀,想怎麼來著就怎麼來著……”

有人則彼此使眼色,拉衣袖,然後到衛生間嘀咕一番,又開了房門到門外打電話去了。

煙七琢磨著他們多半是為了向他們的頭兒作請示,下麵該如何對付和收拾他。

折騰了半天回來後,他們像是又重新興奮了起來。

“煙七,你給我看好了,這是什麼?”有人拿著張紙片在他眼前晃動,“假如你還是個明白人,你就別為難我們,而有意給我們拖延時間了,煙七!”

“我不明白你們要我說什麼!”煙七看出來了,那人手上是張銀行存取款的記錄單。

“我們也不再費別的什麼口舌了,就說說你的銀行存款!”

“存款?你們問我什麼存款!”煙七還是一頭霧水。

“咱們可都是明白人,就打開天窗說點亮話吧!就說說你那工資卡中的巨額存款,到底是哪來的?”看來他們真的是沒有了耐性。

曾經在紀檢部門“賦過閑”的煙七知道,有經驗的紀檢幹部辦案通常是不輕易亮出手中的底牌的,從而讓接受審查的對象搞不清楚,到底是哪方麵的證據落在了組織手裏。結果往往是,接受審查者為討得一個“坦白從寬”的待遇,不論人家掌握的,還是沒有掌握的,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像竹筒倒豆子般地把什麼事兒都抖了。這樣,案子才能取得突破性進展,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對呀,我們問你存款。還是自個兒說吧!咱們黨的政策,您這當書記的應該比我們更清楚,聽說您過去還幹過紀檢工作呢。您知道弟兄們也都不容易,我們也都是出於無奈,何必大家夥一塊陪著苦呢?”

幾個人的態度忽然間又好了起來,又是遞煙,又是遞水的。

他們仿佛心中再燃起了一點新的希望。

他們也沒指望再擴大別的什麼更大的戰果了。他們覺得這煙七也真的是像俗話所說的“稻穀糠”一般,榨不出別的什麼油水的了,隻指盼著在“鐵證”麵前,他能把那工資卡中的巨額存款痛快點說說清楚,好把案子移了交了,讓弟兄們早點回家睡個安穩覺。

“什麼工資卡?工資卡裏的巨額存款?”可煙七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自從結了婚,煙七就把家裏的財權全交給了沈小冰。他從不管理自己的工資卡,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工資,反正是家裏的收入與支出沈小冰全管了,他一概不聞不問。身為領導,住有公房,行有公車,吃的嘛,不是工作餐就是招待宴會,不是你出麵請人家,就是人家出麵請你。買單的是公款。一年到頭,自掏腰包的時候幾乎不曾有。沈小冰隻需為他常年供應好煙草就行了。

煙七要不是隻認一個煙槍牌的煙,沈小冰也就無須花自家的錢為之準備香煙了。單位完全有理由花公款為他準備著,除了用來招待上級領導之外,足夠讓他平日裏自己抽的“招待煙”和“工作煙”。更別說有人為討好他而敬他送他“孝敬煙”了。煙七偏偏鍾情於那麼一種特別廉價的煙牌子,讓一般的公務員買這樣的煙,抽這樣的煙,都感到跌份。要是拿這樣的煙送禮,那就不但跌自己的份,十有八九還要傷及他人的麵子,把人給得罪了。盡管煙七初到豐門之時,曾經讓煙槍牌香煙在豐門流行一時。

“鐵打的事實都擺在那裏,就是你硬扛到底什麼都不說,至少也可以認定你巨額財產‘來源不明’吧!”有人再次失去了耐心,吼叫起來,“你可掂量清楚了,你!”

有人很快打斷了他同伴的話,然後非常友好伸出五個手指頭,又翻了兩翻,給煙七作著提示。

煙七還是十分疑惑地搖晃著腦袋,問道:“你是說我收了人家一千五百元錢?”

那人也是搖著腦袋,反問他:“裝!我看你裝到什麼時候。難道連紀檢部門的立案標準你都能忘了!”

對呀,連普通黨員的立案標準都是兩千元以上,煙七更疑惑了:“難道你們懷疑我受賄一萬五千元?”他知道超過了五千元是就得移交檢察院的。

那人一邊繼續晃著腦袋,一邊用慢動作重新給煙七比畫了一遍,末了還用大拇指和食指圍個圈,在煙七眼前連照了四次,意在告訴煙七,數字後頭是帶四個零的。

“你們開什麼國際玩笑呀,你們!我倪紹耕受賄十五萬,趕快把我捕了判了呀!夠坐十多年了吧?該有多少人高興啊!你們誰的話都可以信,怎麼樣的謠言都可以當真理!共產黨的幹部,就是不相信自己的縣委書記!可悲啊可悲!”

說完了這番話,煙七把因憤怒而扭曲的臉,轉到了一邊,不再理會他們。

“煙七書記被市紀檢委帶走了!”

豐門的天空仿佛忽然間升起了“蘑菇雲”。給人們帶來了太大的震動。

一時間,社會上的傳聞特別多。有說他被認定的受賄金額,已超過百萬元之巨的。也有說他受賄問題沒被查出什麼結果,卻主動招供出情婦十多個,夠編一個加強班的。

當然,也還有另外一些人則始終認為,他們的煙七書記是為官清廉,作風檢點,素質特別過硬,永遠能夠值得信賴的。關於他的一些是非問題,肯定是有人有意栽贓陷害他了。因此,他們商議著要組織大型的“請願團”,到市裏,省裏,甚至中央去,為他們的煙七書記請願!

自告奮勇擔任“請願團”團長的就是那個一向好管閑事的牛克儒。還有那個口口聲聲認煙七為“倪青天”的朱富貴,也是比較熱情高漲,他已經通過小外甥的“基因密碼”鑒定,在“倪青天”的主持公道下,將強暴他女兒的“兔崽子”送進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