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七書記 第十七章(2 / 3)

“七哥,告訴你吧,咱報社的小姐妹說五源山又開出‘豐門七彩’了,聽說還是百年罕見的七彩石,價值連城呢!哎,人家就沒有給您這縣太爺送一塊當當玉璽?”

“什麼狗屁的‘豐門七彩’,那是喪心病狂的歹徒在玩命……”不論是誰,一提到礦山的事,煙七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這樣吧,您今兒沒心情,改天再跟您說吧!”歐陽雪聲音有點兒怯怯的。其實她是故意賣關子。礦山的事,她知道煙七聽了就煩,但卻是誰也沒辦法讓他不管。

“真有事,你就說嘛!”煙七覺得女人最可貴之處就是善解人意。這也就是所謂的女人味,譬如丁一小和電話那頭的歐陽雪。而妻子沈小冰最缺的就是這方麵,她總是大大咧咧的,做事還有那麼點丟三落四。在家中習慣於被人照顧,沒有一句體貼家人的話。結婚沒幾天他就發現,她過去在自己麵前所表現出的那麼點兒少得可憐的女人味,全是裝出來的。

“方便的時候再說吧!”

“說嘛,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這丫頭。”

“沒看見有人正在陽台上監視你?”歐陽雪這丫頭還真的就是要賣賣關子。女人就是這樣,你急她偏偏不急。

“啊呀,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說還是不說?剛才你說五源山又怎麼了?”煙七琢磨著歐陽雪是真的有事要說。她應該知道那五源山,那“豐門七彩”正是他一直以來的心病所在,簡直攪得他身心難寧。不然她絕不會輕易跟他提起它。

“聽說又死人了,難道真的沒向您彙報?我有幾位外地小報的朋友,還準備趕過來,拿‘封口費’呢……”

“操他祖宗,又死人?老子不是前幾天剛剛責令安監部門去查過嗎!”火氣大的時候,煙七也會說粗話。

“查?不是天天叫著查嘛,都查了多少回了!您呀還是聽一句板橋老先生的千古絕唱,‘難得糊塗’……”

“連鄭老先生都說聰明難,糊塗也難,這由聰明而變糊塗則更難嘛!這回老子可就不糊塗了!你讓你那些小報上的‘狐朋狗友’都給我過來。把問題捅得越深越好,越大越好。最後讓省裏來查,讓中央來查,把隱藏在背後的黑手統統地抖露出來。我呀,反正是死蟹一隻,砧板上的肉了……”

煙七書記說著說著,越發激動起來。在歐陽雪麵前他可以不顧風度,甚至可以毫無保留。在他的眼裏歐陽雪也不是記者,而是知音!他覺得平生最為慶幸的就是在豐門能遇上這麼一個知心朋友。徐曉歌曾主動獻身於他,給他留下刻骨銘心的印象,但她就像“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稍縱即逝。就那麼一刹那間,睜開眼睛就不見了。這歐陽雪卻是明明白白、實實在在的就在豐門,每天都可以聽到她的聲音,每天都可以在同她的漫談閑聊中找到鼓勵和自信!

有時由於疲於應酬,精神狀態就不怎麼好,加之準備又不足,坐在台上作報告,煙七也會有些講不到點子上,甚至有點兒不知所雲。令人奇怪的是,隻要看到記者席上有歐陽雪在,他的情緒很快就會調整過來。進而信心也就有了,狀態也就會不一樣。在她麵前他似乎沒有顧慮,用不著擔心出差錯。有時哪怕是一些信手拈來的例舉,一些有點像是信口開河般的即興發言,經她的報道一組織和提煉,仿佛也就有了靈性和高度,有了主題和亮點。

有時他會跟她開玩笑,說:“你寫的比我說的強多了,要是咱們彼此換個角兒,說不定你比我幹得也強哩!”

“我的大書記,您就別拿人家一個小女子開涮了吧!當官呀,就別說什麼七品縣太爺了,您就是封人家個生產隊長幹幹,人家也還幹不了呢。老實告訴您吧,打學前班開始算到今天,我呀連個小組長以上的官兒都沒當過哩!”歐陽雪故意把“小組長”三個字加了重音,其實連煙七也知道她在校時是當過多年的班長的。

“您要是讓我為您整一個什麼文章倒還真的能湊合著做,不過那也都是你們這些官老爺們的腦子呀。我在《豐門僑報》頭版發的哪一篇文章,表達的不是你們這些頭頭腦腦所要表達的思想!”

煙七心想她要不是女性,要不是為了避嫌,當個秘書歐陽雪倒還真的是塊比較理想的材料。就連曾經跟隨他左右多年,現已提拔任為辦公室副主任的李揚,對於他的一些講話精神的領會,甚至也還不如歐陽雪這小丫頭呢。這丫頭似乎真的跟自己有著某種感應,也許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想到這些,煙七的情緒稍有好轉。抬頭卻發現沈小冰真的正站在陽台上注視著自己。沈小冰那種神態,他看了有些厭惡。好像他煙七真的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她的手上似的。

煙七的心情頓時又壞了。

他們的話題又回到“豐門五彩”石上。

“這幫見錢眼開,喪盡天良的亡命之徒,狗娘養的……”煙七感覺得到,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肯定是有些麵目猙獰。這一半是自己確實對那些亡命之徒感到厭惡,令一半則也是做給與自己直線距離不足五十米的,正站宿舍陽台上注意著自己的沈小冰看的。

“也難怪嘛,聽說一方小小的‘方章’的價值,都炒到了可以調換縣城最繁華地段的一間店麵房了呀!咱們豐門呀就是怪事多……”歐陽雪也知道治理豐門七彩礦有煙七的苦衷,他指的亡命之徒當然也包括一些在背後操縱的黑手。聽他大動肝火,歐陽雪便將話題轉到其他的一些豐門怪事趣事上。可讓她始料不及的是,其他一些調侃的話題也同樣讓煙七撩起無名火。

“莫名其妙嘛!”歐陽雪心想。

她找了個借口巧妙地將電話掛了。她並沒有真的知道沈小冰就在常委樓宿舍的陽台上看著煙七給她打電話。

結束了與歐陽雪的通話,煙七分別給安監局、地質礦產局、三江口鎮政府等各單位的主要負責人打了電話,要求他們近期切實加強對豐門七彩石的監管。然後他又撥通了縣委常委、公安局長趙常德的電話,告訴他自己有種預感,豐門七彩石礦要出事,何時出事那隻是遲早的事,希望公安部門在暗地裏提前介入,掌握一些情況。

打完了這些電話,煙七的內心平靜了許多。他離開了辦公室回宿舍去。

他想自己應該跟沈小冰好好談談。畢竟她是自己的妻子,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他要把豐門的諸多怪事也都跟沈小冰說說,說了也許會獲得她更多的理解和支持呢。

孤兒出身的他,獨立決斷慣了,過去什麼煩惱哀愁都要一個在心裏默默忍受著。沈小冰叫他“悶葫蘆”,說他一天到晚在家裏連個響屁也沒有。

記得一個電視劇裏曾有這麼幾句台詞,用來闡釋婚姻與家庭,說:為什麼男大了要當婚,女大了要當嫁,男女之間要組建那麼一個家庭?就是彼此為了分享快樂與分擔痛苦嘛。分享了對方的快樂,兩人就有了雙份的快樂,而分擔了對方的痛苦,各自卻就隻留下了一半的痛苦。

回味著這幾句台詞,煙七的內心也就有了幾分歉疚,他自責結婚都十幾年了,壓根兒就沒讓妻子沈小冰從自己身上分享過什麼快樂。

年輕夫妻老來伴。

搞行政的,當個一官半職,決定你升降沉浮的,隻不過是一紙紅頭文件,值不了五毛錢。退下來那是遲早的事,最終能夠與自己相守相伴白頭到老的,還隻有自己的老婆沈小冰。他想他應該多念叨念叨沈家的好,多看到一些沈小冰的長處。眼前最為重要的則是要坦誠地麵對她,給她必要的尊重,與之進行一些溝通與交流。畢竟她也是一個單位的頭,下派縣裏當領導也有一些年頭了。在平頭百姓眼裏,一個縣裏的紀委書記那也是不得了的大官了。就是在整個幹部隊伍當中,一家兩口子全都稱得上“縣領導”的也是鳳毛麟角,罕之又罕,是非常地光宗耀祖的了。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煮飯婆,還是洗衣機?”沈小冰說的,就是自家的“悶葫蘆”太沒將妻子她當一回事。家事國事天下事,沒一樣事兒能跟妻子聊聊。一天從早到晚,一年由年初一到大年三十,三百六十五天,在家沒幾句話說。

平心想一想,煙七覺得沈小冰的抱怨,也不是沒有道理。

“家事”,有她沈小冰一人管著就行了,他煙七不必操心。“國事”,也就是各自工作的事,每人拿一份國家薪水,服務自己所謀生的範圍內的人民,一份薪水也就大可不必操兩人的心了。至於“天下事”,則要看各自有多少閑心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興趣愛好,每個人所關心的各不相同,從而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