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七書記 第十七章
沈小冰破天荒地到豐門來度周末,慰問煙七。
縣委辦主任王一棟特意安排了辦公室的文書李賓含,對豐門“第一夫人”沈小冰進行“跟蹤式”的服務,陪她逛商場、超市和農貿市場,把煙七宿舍裏的一些生活必需品作了全麵的采購。同時,王一棟還把煙七書記的一些不怎麼重要的會議與活動安排,作了調整或者取消,好讓他有更多的時間來伺候夫人沈小冰。
令王一棟感到十分慶幸的是,沈小冰“蹲點”的這些日子裏,與煙七書記同一單元,住在他樓上的人大常委會常務副主任丁一小,正好隨省市的僑務考察團去西歐考察去了。要不然,有那麼一位美女鄰居在,“第一夫人”沈小冰還真的不知會作何聯想呢!
沈小冰的突然來訪,讓煙七書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搞不清她的真正來意,但他知道女人的最大心病在哪裏。
沈小冰盡管長得牛高馬大,也頗有幾分男人的性格,可她畢竟也是女人,女性常見的狹隘,有時也會從她“沈大書記”的身上表現出來。
沈小冰表麵上不動聲色,隻是忙著給煙七整理房間,把該洗的與不該洗的衣服呀,被子什麼的,全洗了。甚至連走廊和樓梯都拖了好幾遍了。而且她不斷地上街購物,把家裏該備的與不該備的東西全備齊了。看樣子是有那麼點準備在此長期安營紮寨的意思。
煙七總感覺到沈小冰像是心裏裝著什麼事,有些來者不善的意味。他隻好處處賠著小心。
他接電話比什麼時候都來得勤快。隻擔心那部普及率還不怎麼高的絳紅色電話機,一不小心會給他惹出點什麼麻煩來。
“嘟——嘟——”
電話才響那麼兩下,煙七早就衝著它奔了過去。但很快又覺得似乎有些不怎麼妥當,就又按著話筒讓它再“嘟”了幾聲,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拿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清晰脆甜的女聲。煙七知道是歐陽雪給他來電話了。
保密紀律有規定,幾大班子副縣級別以上領導的宿舍電話,對外是要嚴格保密的。隻有班子成員間和“兩辦”的領導,以及一些縣領導的專任秘書什麼的,才能知道領導的號碼,在有了要緊的事情的時候,會把電話直接打到主要領導家裏來。
“喂——你好!哪位?打錯了吧——你找誰——哦,沒錯?你是要信訪,那你得找信訪辦呀你,找書記?找書記你上班時間找書記辦公室呀……”
其實歐陽雪早就覺到了,電話那頭出現了異常“情況”。煙七書記說了那麼多,都是為了演戲給旁人看的。
“簡直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啪”的一聲掛了電話,煙七似乎還是有那麼點餘怒未消,嘴裏不停地嘮叨著,責怪辦公室的保密工作太差,把書記的宿舍電話都暴露給全社會了。
歐陽雪原本也就是想打個電話跟煙七書記聊聊而已。
若幹年後,信息化手段應用廣泛了,手機與電腦普及了,人們用手機閑談,QQ聊天,用博客與短信交流,那都是最最尋常不過的事情。可煙七在豐門的前半段時間,連固定電話都還是稀罕物。人們隻能用電話聊天。甚至連在通話之前能給對方發一個聯絡信號的“傳呼機”,都還是後來的事。
那時候一個有身份的人,一對有婦之夫和有夫之婦,彼此給對方打一個電話聊聊天,似乎也不是一件那麼簡單的事情,甚至還潛在著一定程度的風險呢。
通常,他們總是在夜間十一點之後才給對方打電話。那時歐陽雪家裏該忙的家務都忙完了,該交的稿子也交了。報社新換了主編,新主編對歐陽雪挺照顧,為了讓她有更多的時間照顧家庭,隻要她能保質保量完成報社給的任務,她可以在家裏寫稿。
“喂,您休息了嗎?”她琢磨著此時煙七多半已經從辦公室批閱完文件,回到宿舍洗刷完畢靠在床上看著閑書,隨意想一些問題了。
“你也忙好了吧!”
“嘻嘻,都好了!”聽到他關切的聲音,她心情輕鬆起來。
“你可得注意身體,當心累壞了自己!”
“放心吧,我平頭百姓整的就是這麼點家長裏短,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事,累不著。你可不同,是個七品縣太爺,操勞的可是咱們豐門七十萬民眾的國計民生呀,您可真的要當心身體。您的身體才金貴呢,我的煙七書記!”
“你個丫頭,取笑人家呀,你等一下……”煙七找個借口將電話掛了。其實他是怕歐陽雪心疼電話費。兩分鍾後他把電話打了過去。縣主要領導宿舍的電話費,自然是不必自己買單的。
電話裏他們幾乎無所不談,彼此成了真正的忘年交。
歐陽雪從煙七身上看到了父親的影子。她父親也是個複員軍人,在部隊還立過功。回到了地方,曾當過鄉鎮企業的負責人。她父親負責的企業曾經紅火過好一陣子,後來是“三角債”把父親負責的企業和他父親一道給拖垮了。
在歐陽雪的眼裏,煙七和父親一樣為人正直善良,是非分明,有強烈的正義感和責任心。所不同的是煙七縣長煙七書記的舞台更大,做事的膽略和氣魄也就更大。他的見識和閱曆比父親更豐富,所以內心世界也豐富得多。社會上的傳聞中,有人將他煙七描寫成一身正氣,大義凜然的“包公”。那隻是看到他一張嚴肅的“黑臉”。隻有真正走進他的內心世界,你才會發現,其實他的思想活躍得很。他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這一切都和普通的成熟的健康的男人一個樣。她甚至發現,在煙七的身上有時還保留著幾分極其罕見的純真童趣呢!
歐陽雪曾用心讀過一部小說,記不上書的名字了,但對書中主人公的印象卻十分深刻。那是專門誇讚一個名叫李向南的縣委書記的。她覺得煙七頗有點像那小說中的李向南,但那書中的李向南跟煙七比就顯得有些臉譜化和神秘化了。
她感到自己應該有責任把一個更加立體,更為多彩的,現實化的豐門縣委書記寫出來,獻給大眾百姓。她準備寫一部紀實性的小說,構思早就開始,連提綱都在擬了……
在學校時,歐陽雪還讀過佛洛伊德的心理學,知道女孩都有一種天生的戀父情結。她搞不清楚,自己對於煙七書記,是不是也屬於這種情節。
一係列的家庭困難在他的親自關照之下得到了解決,歐陽雪從心底裏將之比作了再生父母,感恩之心常在。住房、工作、薪水,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是組成現實生活的,有點兒誰也離開不了的現實問題。
當這些方麵的問題,都已不再成為問題的時候,歐陽雪才又漸漸明白,原來生活的全部內容並非僅僅如此。人的精神需求和心理需求,還有很多很多。
歐陽雪感覺到每天不給煙七打個電話,或者沒有接到他的一個電話,聽不到他的聲音,就仿佛生活缺了點什麼。盡管常常也就是海闊天空地神吹海侃,或者說一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婆婆媽媽的碎什瑣事,談不上有多少思想與觀點的交流。
有時歐陽雪也在拷問自己,這樣下去是不是有些危險?但問完了她又感覺到,自己所問的問題是那麼的荒誕與可笑!自己與煙七之間到底有了什麼了呀?什麼也沒有發生,什麼也沒有做呀!社會上的一些流言蜚語,有時歐陽雪也會聽到一點,但她常想長舌婦們總是喜歡嚼舌頭的,這本來就很正常。她自己不會覺得有太大的壓力,也不必擔心有哪些方麵的損失,隻是希望那些子虛烏有的流言蜚語別給他煙七書記帶來什麼麻煩。
“今天家裏頭來了首長,我隻好到辦公室給你打電話了……”
“哇,是嫂夫人來了!七哥,首長突然查崗,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而有備而來?來者不善!不過您也不能太緊張,否則嫂子會以為您是做賊心虛了哩。哥們兒,在豐門數十萬的幹部群眾麵前您可以從容不迫,應對自如,一個家長看把您嚇成了什麼樣兒!”
她在電話裏感受到了,煙七由宿舍到辦公室幾層樓梯爬過之後還頗有些氣喘籲籲。她要趁他氣還未調勻,先發製人,對他發起攻擊。在電話裏頭聊天,她似乎感覺不到他作為縣太爺的丁點兒的威嚴,好說話得很。她也就有些放肆,沒大沒小地與之稱兄道弟,有時稱他“煙七”或“七哥”,有時幹脆叫“哥們兒”。“丫頭,今兒真的沒空兒跟你閑磨牙了,要是沒有別的什麼具體的事兒,我這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