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僑報社是個成立不久的新單位,一直來沒有定編,現有的幾杆人都是由縣內一些兄弟單位臨時借用過來的,工作關係都還留在各自的原單位。
“小歐是人才,想前來加盟我們報社,我們非常非常地歡迎,可編製關係怎麼落實呢?說實話,這我可就無能為力了。是不是可以讓我們向上級領導彙報了,等到領導們研究了之後再看?”
聽到表叔頗帶點兒官腔官調的話,餘時漢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有點兒想發脾氣。
歐陽雪拉了拉他的衣角阻止了他,說:“什麼的編製不編製,我就不管那麼多了,簡單地說就是您留不留我?要是肯留,我就給您打工,您給我開工資得了。”
主持工作的副主編,還是被歐陽雪的誠意打動了。他經過向相關領導請示,很快安排歐陽雪到報社當了記者。身份是臨時工,工資主要是按稿計酬,實行稿酬製。
到了豐門工作,歐陽雪與餘時漢,也就由崇拜者跟被崇拜者的關係,發展成了戀愛關係。不久後結了婚。結婚不到一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有了個非常幸福美滿的,令身邊的同事朋友都十分羨慕的小家庭。
隻是幸福竟然像花兒一般,沒多久就凋敗了。
英雄的事跡在各級各類媒體上廣為宣傳之後,餘時漢的名氣大了,知道他、關心他的人多了起來。
英雄所在的單位豐門縣五金模具廠也跟著出了名,知道它、關心它的人,也跟著多起來。
廠子換了新領導。新走馬上任的廠領導,似乎更加懂得營銷方麵的策略,更加清楚“英雄”這個現成的品牌,能給他們廠子帶來的效益。
他說:“時代需要英雄啊,怎麼樣的時代都需要英雄哪!”
他首先是將廠子裏的產品都改成了“英雄”牌子,貼上了“英雄”商標。然後又讓現實中的真英雄餘時漢去做“英雄”牌產品的“形象代言人”,替下原有的美女“代言人”。還讓英雄餘時漢轉行當外銷員,親自去推銷“英雄”牌產品。
英雄餘時漢就是在由鍋爐工轉為推銷員之後,外出推銷產品時,在長途大巴車上路遇劫匪,一人挺身而出,與多名歹徒搏鬥,而得了重傷,變成了植物人的。
那時兒子還不滿一周歲,歐陽雪也才二十出頭。英雄的妻子就那樣帶著尚未斷奶的不足周歲的兒子,守著變成了植物人的丈夫,背負著巨額債務,艱難地在人生路上跋涉。
英雄的新事跡再一次見諸於各類媒體,給豐源縣五金模具廠的英雄牌五金模具產品,帶來了非常好的廣告效應,銷售額簡直像芝麻開花一般,節節攀升。
可是能夠給“英雄”牌五金模具產品帶來好效益的,成為了植物人的英雄餘時漢的醫藥費,卻是久久難以解決。
剛剛受傷在醫院搶救的時候,廠長是親自送去過幾萬元錢的。等到知道餘時漢是路見不平,出手與歹徒打架才受的傷時,工人們有意見了:“他餘時漢能說是為廠子而受的傷嗎?他那是見義勇為。他的醫藥費應該由政府去出,讓社會去捐助。不錯,他是咱們廠子裏的人,廠子應該首先為他捐款,但捐款嘛,捐個一萬兩萬也就差不多了吧!廠子裏的每一分錢,也都是咱們工人階級用辛勤的汗水換來的呀,來之不易啊。”
餘時漢的受傷是因為“該出手時就出手”,誰都不可否認他的行為是見義勇為。隻是餘時漢當時乘的車,是福州開往四川的大巴,車主是福建的一位個體老板,裏頭坐的卻全是四川省的民工,出事地點又處在沿途另外兩個省的交界處。
任何一個事都有個“屬地管理”的問題,餘時漢的事該由哪個省管,由哪個地方的政府給他表彰,並為之主持捐資籌集醫藥費呢?
似乎哪個地方的政府都可以主持,哪個地方的政府又都不肯主持。
英雄的父親為此事在相關各個省政府間來回上訪,上訪沒個結果,卻將他老人家自己的老命也搭上了。
歐陽雪隻是憑著自己的文字優勢,給相關各地的各級政府接二連三發信。十有八九都是如泥牛入海,沒有了回音。偶爾也有給她回複的,回信中的話都說得很好,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有的甚至還是讚美之詞滿筐筐,隻是找不出丁點兒實質性的內容。
當然,身邊也不乏關心他們的人,但也有一些人往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關心年輕美貌的英雄之妻,遠遠超過關心英雄本人。
為了讓兒子將來也能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歐陽雪拒絕了一切帶條件的幫助。為了償還丈夫餘時漢的高額醫療費用,她把娘家父母兄弟的所有積蓄都借上了。
麵對再大的艱難困苦,歐陽雪都隻是咬著牙,努力地堅持著。因為她始終覺得自己無悔於當初的選擇。
煙七是在一次例行的節日慰問中走訪英雄的。
每當年關臨近,各級各部門的領導都要到社區企業和廣大農村,進行一次訪貧問苦。
煙七書記在各級各部門的陪同下,來到了英雄的家裏。
一路上,陪同人員已經給他介紹了英雄的一些基本情況。當然也包括他的家庭情況。
縣五金模具廠的職工宿舍樓裏的英雄家庭,出現在煙七的眼前時,煙七還是為之驚訝了!
一個四口之家,竟然就生活在集體宿舍樓梯頂上的一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間裏!一張像是學生宿舍中常見的,顯然又是專門量身定做的高低鋪,下鋪是長年臥床的英雄餘時漢,上鋪則是銀發如霜年過七旬的英雄的母親。原本躺臥在那裏的英雄媽媽見有人來訪,想坐直她的身體跟人打招呼。可因為整個房間就差不多兩米左右的高度,她的腦袋隻能耷拉著,有點像乘坐硬臥火車。高低鋪旁邊是一張小圓桌,既是餐桌,也是小孩的學習桌,一個細脖子上頂著大腦袋的大約六至七歲的小男孩,正趴在小圓桌子上寫作業。他一邊咬著筆頭思考問題,一邊怯生生地審視著每位來訪者。他就是英雄的兒子,顯然沒怎麼見過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