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七書記 第十一章(3 / 3)

齊家支書給這娃兒取名“宜曉”,希望她長大後能通曉事理,做一個受人歡迎的人。

由“齊宜曉”演變到了“丁一小”,那卻是還有著一個非同尋常的來曆和過程的。

到了讀中學的時候,齊宜曉已經漸漸清楚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並非齊家的親生女兒,自己的生父姓丁,生母還是一個歐洲人,是什麼但丁家族的後代。為懷念還沒來得及給自己留下什麼印象,就已離世的生身父母,她常常在一些非正式場所,將自己的姓名改成了“丁宜曉”。同學之中則是“齊宜曉丁宜曉”的,憑著各自的高興隨便叫。

等到高中畢了業,在家務了兩年農,公社書記齊斐龍為豐南鄉搞到了一個上“工農兵大學”的推薦名額。紅連大隊支書齊尚龍便通過私人的交情,將這一破天荒的好事爭了去,給了自己的女兒。他在大隊的戶籍本本上,將自己的養女“齊宜曉”正式改為了“丁宜曉”。為養女易姓,旨在告訴人們他所推薦的“宜曉”是丁家的遺孤,並非他這當支書的營私舞弊,推薦自己齊姓的娃兒去上大學。收養了丁家的娃兒之後,他老齊家還真就招來了自己親生的娃,而且全是帶把的男性,連續三個。隻是實事求是地說,他們也都還不夠推薦的條件。

改名“一小”,則是“宜曉”涉足“政界”以後的事了。

“丁宜曉”順利走進了大學校園。在校學習期間,隻有兩畫筆畫的“丁”姓給她帶來了極大的先天優勢。有位哲人說過:讓他人記住了你的名字,你就等於獲得了成功的一半。由於姓氏筆畫的原因,在新生入學名單和學校其他各類花名冊中,“丁宜曉”的姓名總是赫然排在首位,讓師生們首先記住,從而為她日後進入各級各類學生組織擔任幹部,打下了良好基礎。她先後當上了班裏、係裏和院學生會裏的幹部,獲取了眾多拋頭露麵和鍛煉能力的機會。

丁宜曉在學校裏學的是獸醫專業,畢業後被分配到了家鄉的人民公社裏當畜牧獸醫員。由於得益於當學生幹部時的鍛煉,加上養父齊尚龍當了多年的大隊支書,在行政界基礎不錯。丁宜曉很快就變了崗位,轉任到公社裏當文書。過了沒多久,就又升任為公社革委會的第九副主任。

改革開放了,公社改成了鄉,革委會變成了鄉黨委和鄉政府。領導不但要革命化,而且要年輕化、知識化了,還特別突出強調了知識化。據說連中央的一些老首長都坦誠地說他們自己隻會幹革命,玩槍杆子,而不會搞建設,玩筆杆子,要主動讓賢了。

新的形勢,給丁益曉的進步帶來了極好的機遇。像她這樣既有文憑,又有行政基礎的年輕苗子,別說是在鄉裏,就是在整個豐門縣也找不出幾個。她很快被縣委組織部的熱情所關注,被列入了培養更高層次領導的“預備梯隊”。

隻是在組織就要正式提拔重用她的時候,丁益曉卻因為名字筆畫多了點,而錯失了一次難得的良機。

根據組織部門的規定,擬提任的幹部都要進行一次提任前的例行考察,考察的時候還不能搞“一對一”考察,必須得找一位“陪考者”。選擇確定“陪考者”也是有嚴格的條件的。首先得品行端正,素質過硬,確保在組織意圖之外不會有半點非組織言行。其次,還得具備相當的“候備”基礎,與擬提拔使用的正式考察對象相比,十不離九。距離被提拔重用隻差一小步了。這次是他(她)當人家的“陪考”,下回差不多就是人家當他(她)的“陪考”了。

為丁宜曉當“陪考”的,是鄉黨委的一位副書記,此人政治素質絕對過硬,對組織從來忠心不二,也曾經是組織重點關注和培養的對象。不過她隻有高中文憑,年齡比丁宜曉也大了幾歲。同樣是“候備”,培養的方向卻是不一樣的了。相比之下,丁宜曉的優勢還是比較明顯的。組織部門派來的考察組,對考察工作中的“民圈群推”環節,是感到把握十足的。

隻是意料之外的情況,竟然偏偏就出現在這個關鍵環節當中!“民推”計票結果顯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幹群把“民主推薦”的票,圈給了專門用來“陪考”的丁副書記。

考察組在痛定思痛,總結經驗教訓的時候才發現,出現這樣的結局,既是一種偶然的意外,也帶有一定的必然的合理性所在。因為丁益曉的這位“陪考者”不但也姓“丁”,而且她的名字當中的頭一個字的筆畫,比“宜曉”的“宜”字要少得多,她叫“丁二梅”。根據“按姓氏筆畫為序”的排序規則,遇上同姓的對象,就得由名字當中的頭一個字的筆畫多少,來決定其排序了。這樣,“民推”票上丁二梅的姓名就自然排在了丁宜曉之前。

組織意圖有時也是“隻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許多參加“民推”的同誌,在“二推一”的情況下,就有意無意地將排在“民推”票前頭的“丁二梅”給圈上了。或許有的是真糊塗,也有的則是裝糊塗。另外這“丁二梅”也還是有她自己的獨特優勢所在的,她當過幾年“豐南人民公社五七中心學校”的校長,和公社“文教衛”辦公室的主任,手握“民推票”的人當中,曾經當過他的學生,或學生家長,或部下者,也是大有人在。要是有人再從中使點壞水,給組織帶來那麼一點點難堪,也就是不足為奇的了。

考察之後是整理考察報告。擔任考察組長的,是縣委組織部的一位老科長。經驗豐富,處世老到的老科長,經過了得失分析和利弊權衡,非常權威地為考察報告定了調子。他認為考察報告首先必須尊重事實。“民推群圈”的結果是沒法任意改動的。雖然這結果是嚴格保密,不對外公開的,但改了就難免有篡改舞弊之嫌了。考察組完全沒有必要承擔這樣的政治風險,那樣實在是太劃不來。另外嘛個別談話中的觀點,也不能與“民推群圈”的結果發生矛盾。要不然呢,就是考察組自身的問題了,要麼是考察組的作風飄浮,不夠深入,掌握情況不準。要麼是考察組掌控大局的能力不行,使得“民推群圈”的結果失控。

隻好讓“定性談話”為“定量圈推”的結果服務了。哪怕是將錯就錯也罷。

考察組找人談話,那是都得兩個以上組員共同談的。凡行政上混得老到的人都鬼得很,不論好話,還是歹話,褒揚的話,還是貶低的話,話到了嘴邊,總是要留那麼三分的。基本上讓你弄不清其觀點與傾向,掂不準所品評的考察對象的高低與優劣。到了整理考察報告的時候,就看你們考察組自己的指導思想與觀點傾向了,任憑妙筆生花與隨吋發揮就行。“定性描述”的主動權,還是始終掌握在考察組的手中。要讓“定性描述”一致於“民推”與“定量測評”的結果,這樣的考察報告,讓考察組寫起來一點都不難。

一次極好的機會,與“丁宜曉”擦肩而過。

“丁二梅”倒是歪打正著,被提拔到了另一個鄉當鄉長去了。“丁宜曉”非但未能升職,還給組織部門留下了那麼一點不怎麼好的印象,說她這個人缺乏應有的群眾基礎。

經過了這麼一次挫折,丁宜曉對自己平日裏的為人處世,進行了一些設身處地的反思。她想也許是自己的人緣關係,真的不如她“丁二梅”,也許這次失利的原因還有許許多多的方麵,值得她好好分析與總結。但她始終覺得,千原因,萬原因,由於有了“按姓氏筆畫為序”的排名規則,從而使得“丁二梅”在“民推”票上的排名,處在了她“丁益曉”之前,這無疑也是特別重要的原因之一。

“丁宜曉”改名“丁一小”即緣於此。

在豐門一帶的方言中,“宜曉”與“一小”,本是諧音,表麵上給人的感覺是改動不大,但兩字的筆畫卻縮減了好幾倍。“丁一小”三個字,連名連姓加在了一起,林林總總隻有六畫。她堅信這樣,自己就不大可能會再在“姓氏筆畫排名”的地方,吃上第二次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