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人高興地道:“丁總才是大氣魄,大手筆!我們就是要引進這樣負責任的大企業進入到我們的生態領域,政企結合,建設綠色烏審!”他又指示布爾固德和王永清,“你們要抓緊項目落實,趕緊把規劃報上來。”
那天吃飯時,老巴喝了幾杯酒,又給我說起:“我哪兒也不去,我就是要把朝岱建設好,朝岱就是我的北京!肖老師,明年你再來,看看咱朝岱會變成甚樣?!”
我告別了老巴,驅車去蘇力德蘇木采訪。途中,看到路邊不遠的草地上有一幢房子。我對司機說,咱們去那幢房子裏看一看。司機將車慢慢停在了院前,院前還停著一輛皮卡車。車廂上豎著一個圓架子,圓架子上纏繞著粗粗的電纜。有個壯漢不知在車上忙活著什麼。
門半開著,我推門進到了屋子內,看到有幾個打工模樣的人正在吃飯,見我們進來,有人盛了一大碗便走了出去。
女主人熱情地請我們坐下。
我問女主人:“他們都是給你家打工的?”
女主人道:“我哪雇得起?他們都是給項目區打工的。我這裏離作業區近一些,老巴讓我給他們做飯,我現在也是給老巴打工的。”
正說著,外麵在車上忙活的壯漢走進了屋子裏,問我們有什麼事?女主人道:“這是我家老漢,有甚你們問他吧。”
男主人:“問甚?”
我遞給了他一支煙,並幫他點著:“就是隨便聊聊,看看你們過的光景。兄弟貴姓?”
男主人噴了一口煙道:“有甚看的?還不就是這樣樣。”
他告訴我,他姓郝,叫郝根生。老家是陝西韓城的,上兩輩子來到了朝岱。他從小就住在這,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問他有多少畝草場?郝根生說:“我家不多,有六百多畝,還有幾十畝水澆地。過去放了三十幾隻羊,還有幾頭牛,光景就這樣。”
我問他:“那時收入怎麼樣?”
郝根生說:“一年就三四萬吧,糊弄個吃喝沒有問題。地包開後,多年就這麼個水平,上下不到哪去。”
我又問:“你入項目區了吧?”
郝根生說:“2008年時和老巴先簽了十年合同,現在生活來源主要靠出租土地的收益。我現在是給項目區照看噴管,春秋兩季在項目區種樹,平時澆澆樹,再做個零活甚的。現在莊戶地裏都機械化了,苦輕了,自由多了。”
我問:“現在收入怎麼樣?”
郝根生說:“去年十萬多點,今年鬧好能上十二、三萬吧。家就我們老倆口,夠花夠用了。孩子們單賃開了,二小子在旗裏跑車,是食品車,收入也行。”
我問女主人:“你給老巴打工,發工資及時不及時?”
女主人笑著道:“這人從不欠賬。朝岱能鬧這麼大個攤場,也就是老巴了。”
臨走,郝根生對我說:“我給你打聽件事情,聽說東方路橋要開發朝岱了。前幾日高級小車來了十幾輛圍著朝岱看來看去,聽說是要給我們蓋新村了?”
我說:“是這樣的。”
郝根生麵帶喜悅地說:“老巴又跟咱朝岱找對人了。東方路橋的丁總,那可是個成大事的人……”
二、治沙大戶們的華麗轉身
我告別了郝根生一家,看著在眼前掠過的朝岱的草原、沙丘,想象著未來這些土地的樣子,隨著一個個這樣的社會主義新牧區落地,烏審大地會變成什麼樣子?在尋找毛烏素的日子裏,我在綠色的烏審大地行走,與形形色色的人們談論著這個問題,搜尋著各式各樣的答案。首先我想到了沙漠的主人們,那些種植、養殖大戶,他們手中擁有著大量的土地,他們對未來的規劃和設想是什麼的樣子呢?
今年春天的時候,我到了全國綠化模範盛萬忠的家,他家也在河南鄉爾林川村,與殷玉珍是同村。無定河南岸的毛烏素沙漠裏,一溜排開三個響當當的全國綠化勞動模範,陝北的牛玉琴、烏審旗的殷玉珍和盛萬忠。這裏麵就他一個爺們。
盛萬忠上世紀八十年代時還是個給生產隊趕馬車的漢子。當時的爾林川,是“沙子攤平房,毛驢上了房”,被淹沒在滾滾黃沙中。村長號召大家治理沙地,“誰治理,這沙漠就給誰。”可就是這樣吼喊,也沒有人敢承包荒沙。趕馬車的盛萬忠多少有些膽識,在眾人的不理解中,家人的反對中,承包了荒沙灘。這一幹就是二十多年,他把一輩子的心血和積蓄都扔在了茫茫沙漠裏,終於換來了滿眼綠色。現在,在盛萬忠承包的兩萬餘畝荒沙中,生長著50多萬株楊樹和數也數不清的沙柳、楊柴、花棒、檸條等灌木,他利用這些樹枝樹葉飼養著200多隻羊,十幾頭牛,還有四五口豬,種著20多畝水地,已經成為聞名全國的綠色人物。他固住了侵蝕土地的明沙,讓附近的田地少受風沙的侵害。我看過一個資料,說盛萬忠的林地除了生態效益外,還使被保護的農田,每年每畝糧食可增產75——100公斤。
說起盛萬忠,當地的老百姓都說:“這人豁出了自己一輩子的心血,行了大好事,善事!”
四月的農村正是農忙的時候,我到他家的時候,他不在家,家中也沒有人,我們隻得在院裏等他。是鎮上的幹部給他打電話,把他在地頭召回來的。鎮上人大主席老郝指著平展展的農田對我說:“這裏過去全是大沙梁,現在都成良田了。想種甚都行,育樟子鬆苗的,種玉米的,種紫花苜蓿的……”
正說著,一位黑瘦的老人遠遠地走了過來,這就是盛萬忠了。我握著他那青筋暴露滿是硬繭的大手,望著他那蒼蒼鶴發和一臉折皺,難掩心中的感動:“老盛,你辛苦了。”
盛萬忠微笑著說:“上午就接郝主席的電話了,等不住你們,先去地頭裏看看。”
他把我們讓進了他的房屋,這是一個非常老舊樸素得都有些簡陋的農家。發黃的牆上掛著許多獎獎狀,顯示著盛萬忠曾有過的輝煌。
我講了自己的來意,盛萬忠考慮了一下說:“現在的日子還過得去,地裏每年都能收入四五萬元錢。大兒子還在種著莊戶地,二兒子、三兒子都在城裏打工,年青人不愛種地了,受不下我們種地的苦了。”
盛萬忠抱怨現在的年輕人都跑了出去,村裏剩下50多歲的還算壯勞力,家家戶戶都差不多。沒兩年,這地裏都得撂了荒。這樣小家小戶的種地,種不好地,也致不了富。
我問:“你看該怎麼辦呢?”
盛萬忠說:“得換腦筋,變機製,認真應對這個現實。”
他告訴我,他這樣的治沙大戶都在想這個問題,我們能治沙就致不了富?最近上級給我們搭線,我們村子在給華普公司聯營,實行公司化運作,現在已經談妥了十萬畝土地的承包經營。大力發展現代農業,現在已經上了大型噴灌機,這東西先進,轉著圈噴水,不留一點死角。省電,省水,省勞,可比家家戶戶上電打井實惠。
我問這華普公司幹什麼的?盛萬忠說就是專搞脫毒馬鈴薯栽種,老郝說:“聽說是專供麥當勞,肯特基的。”
盛萬忠說:“我們現在是定單生產,全部是公司包銷。”
不一會,盛萬忠接了個電話,好像田裏有什麼事情,需要他過去處理,我便與他告了辭。出了門,我發現道路的對麵,正在蓋著一幢漂亮的房子。老郝告訴我,這是盛萬忠的新家,今年秋天就能搬進去了。我向盛萬忠表示了祝賀。
盛萬忠感激地說:“謝謝,謝謝。這房子是鎮上和旗裏給我蓋的,看到這房子,我都不知咋感謝上級們了。”
老郝說:“領導說了,不能光讓勞模受苦,黨委和政府得關心勞模,改善他們的生活和工作條件……”
在建設綠色烏審的實踐中,旗委和政府注意鼓勵和支持治沙大戶良性發展,對成就突出的治沙大戶,給予項目傾斜和資金援助,現在全旗承包5000畝以上的治沙造林大戶就有240多戶,承擔著造林固沙150萬畝的任務。
為了保證造林大戶的良性發展,烏審旗政府規定,凡承包5000畝以上荒沙地者,政府在圍封設施、苗條、籽種等方麵給予適當補助。三年內完成治理任務並經有關部門驗收合格,政府一次性以獎代投1~5萬元。我在采訪中發現一些造林大戶已經根據市場需求和發展需要轉為公司化模式,搞起種、養、加結合的一條龍經營,“為養而種,為售而養”的產業化、市場化理念開始深入人心。
說起朝岱的老巴來,蘇力德蘇木沙利嘎查的黨支部書記額爾德尼對我說:“他說我這些年淨帶兒子了,他現在帶了多少兒子?”
我聽得出,這是他們蘇木嘎查長之間的玩笑話,他們說的“兒子”是指嘎查內經營不善和日子過得不行的農牧民,得由他們這些嘎查的領導人幫助和扶持。他和老巴都當了二十餘年的嘎查長和支書,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嘎查農牧民的“主心骨”和大家長。
今年45歲的額爾德尼被當地牧民譽為“額吉達爾古”,意即母親般的領導。本來額爾德尼一家承包著2100畝草場和260畝水澆地,還有紫花苜蓿70畝。紫花苜蓿是優質牧草,按旗農牧業局長王永清的話來是,它比玉米的營養價質還高,經濟價值也大。是他十多年來在全旗範圍內著力推廣的優秀草種。有了草場、水地、牛羊、紫花苜蓿,本來額爾德尼一家的日子過得非常滋潤,在2007年時,他家的人純收入已經達到7.5萬元,全家的收入在30萬元以上。後來又聽從了農科院專家的建議,還搞了一些經濟林。
在額爾德尼的家裏,你能感受到他生活的富裕。光他家的大客廳就有110餘平方米,客廳內有一鋪著地毯的大炕,長有30多米,被人戲稱為亞洲第一炕。節日和農閑之時,鄉親們就會來到他的家裏聚會,坐在炕頭上吹拉彈唱,喝酒暢談。還能在炕前的大客廳裏辦舞會,人們載歌載舞,熱鬧個通宵達旦。
談到他進行的公司化經營,額爾德尼說:“人家老巴是主動出擊和企業聯營,走現代農牧業路子的。我是被動聯營的,原先常給一些日子過得不行的戶子一些幫扶,可他們由於多種原因實在經營不了自己的草場,我隻得把他們的生活管起來,想了一個長遠的辦法,把他們的草場租賃了下來,這一下子租賃了6戶11000多畝草場。每畝按十元付租賃費,每年這一塊就得付出十餘萬元。這樣,我就不得不規模經營,搞現代化的牧業生產。”
我聽嘎查長助理,大學生村官德格榮為我介紹了額爾德尼的經營情況。這位內蒙古師範大學日語專業畢業的青年學子,已經在陶利嘎查工作近兩年了。我從他那兒了解到,為了走上規模養殖業路子,額爾德尼先後建起了標準化棚圈100平米,飼草料貯室加工房300平米,青貯窖400立方米,配套了農機及飼草料加工機具。並開展了以水為中心、以飼料地、人工種草基礎設施為重點的基礎設施建設。安裝了30千伏變壓器2台,架設低壓線路2000米,建造各類大棚近600平米,噴灌節水設備240米還有120平方米的風幹肉房。光基礎設施這一塊,他就投入了三百多萬元。額爾德尼還走出國門,到歐洲一些國家考查學習現代牧業,開寬了眼界,回來後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並注冊了“文公希禮”肉類品牌。現在“文公希禮”肉類品牌,以其獨有的綠色影響力,在烏審旗和周邊地區銷路甚好。
額爾德尼講:“我就是讓人們吃上毛烏素沙漠的放心食品,我聽專家講沙漠是世界上最幹淨的東西!”
額爾德尼還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去年,蘇木領導給他介紹了一個自己開著汽車在西北大地推廣種紅提的科技人員,這人姓張,額爾德尼稱他為張工。張工是新疆農科院的,在吐魯番種了一輩子葡萄。這次是推廣種紅提。他說他走了那麼多地方,就是蘇力德蘇木的沙地最適宜種紅提,這樣額爾德尼和張工就認識了。倆人一見麵,談了個把小時就把事情定下來了,先試種一千畝,實行股份製經營。張工出技術,出苗條,包銷路,額爾德尼出水電配套的土地,出人力,然後利潤共享,風險共擔。這事去年秋天談妥的,今年春上張工就帶著苗子過來了,現在正在地裏帶著人栽種紅提苗子。
額爾德尼說:“聽說這紅提是美國紅提和新疆葡萄嫁接的,是張工的專利。市場前景非常看好,一畝產值就能上兩萬。刨去各類成本,每畝還能賺萬元,這個項目前景非常可觀……”
像額爾德尼這樣的養殖大戶都在綠色烏審建設中,規劃著自己美好的未來;他們熱愛這塊土地,迸發著對這塊魅力四射土地的無限熱情。他們在烏審旗快速的現代化、城市化的行進中,重新選擇著自己的定位。
巴音溫都爾的牧人是個精明能幹的牧民,他原是嘎魯圖鎮巴音溫都爾嘎查的嘎查長,多年來一直忙碌著嘎查的治沙事情,根本照顧不到家裏。他的妻子實在忍愛不了家裏的負擔和巴音溫都爾的大荒漠,丟下了他和女兒,遠走他鄉另尋幸福了。這也怨不得這個女人,牧人家的負擔是多少重了點,一般的女人都有點擔不起。原來,牧人家的炕頭上坐臥著上三輩需要照顧的老人,老的年已九旬,小的也是六十出頭。生人猛一進到牧人家,還以為是來到了敬老院裏。女人走了,家裏亂了套,不懂事的女兒要照顧,太懂事的五位老人更要照顧,這可愁煞了不黯家務的牧人。牧人無奈,隻得辭了嘎查長,牧民們都惋惜;後來牧人愛上了酒,整天泡在酒壇子裏,成了一個醒後痛苦的酒鬼,牧民更惋惜;後來家破敗了,牧人每天搖晃在沙漠上,牧人們痛惜地說:“這個家算塌了!”
後來烏蘭其其格來到了牧人的麵前,她是一個溫柔賢慧的好姑娘。她欽羨牧人的聰明能幹,也心疼那五個加起來已經四百歲的老人們,更愛憐牧人不懂事的小女兒。她給牧人說:“你隻要把酒戒掉,我就嫁給你!”
牧人知道烏蘭其其格是個好姑娘,心頭一熱,點了點頭。
烏蘭其其格道:“以後家裏交給我,外麵交給你。”
牧人又點了點頭。
烏蘭其其格不顧家人親友的反對,走進了牧人的家裏。開始照顧起這五位與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老人。那是一個感天動地的故事,十七年後,烏蘭其其格成為了全國的道德模範。
而牧人呢,成為了根子紮在牧區,眼睛盯著城市發展的一位新牧民。
今年春天,我來到了牧人的家裏,鎮上的領導告訴他,我是來采訪植樹固沙的,想了解一下他家近幾年的植樹治固情況。
牧人第一句話便把我說呆住了:“現在哪還找得出栽林子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