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說,十年樹木,植樹種草治沙是一項投入大的項目,像許多造林大戶一樣,烏雲斯慶也承擔著資金緊缺的壓力,紅沙梁吞進了她們所有的資金,烏雲斯慶為了治沙已經是負債累累。她像許多治沙大戶一樣,雖擁有萬畝綠色,卻始終是囊中羞澀,日子總是過得緊巴巴的。為了不中斷治沙,烏雲斯慶四處奔波,爭取上級和社會支持,見烏蘭溫都爾的姐妹花們幹出了這麼巨大的成就,烏雲斯慶她們獲得了日元貸款項目的支持,其間內蒙人民銀行也投資16萬元,對烏雲斯慶她們來說,解決了圍欄、苗木、平整土地的資金缺口,無疑雪中送炭。從而,更加激發了她們治沙造林的熱情。
苦幹十年,烏蘭溫都爾怎麼樣才能治沙又致富呢?烏雲斯慶和姐妹們絞盡腦子規劃著這塊紅沙梁的明天。她們必須向荒沙要收入,要效益,走以林養林、建設養畜之路。希望就在這片沙漠之上。她們對烏蘭溫都爾做了詳細規劃,要開發水澆地1000畝,新建育服棚舍一萬平米,年育肥出售牛羊1000頭隻,要在盡短的時間內使每個家庭在沙漠中收取純收入10000元以上。
這不是夢,該是烏蘭溫都爾回饋烏蘭斯慶和十二姐妹們的時候了。2010年春天烏雲斯慶她們平整好了300多畝土地,就等打井上電,播種春天了。這天,烏雲斯慶正在為打井上電的事情忙碌,操心,忽然感到頭痛欲裂,竟然一下子病到了。經醫院檢查,不幸患上了膠質瘤。巨額的醫療費用,讓因多年大量投入治沙造林而生活拮據的烏雲斯慶一家不堪重負,得知烏雲斯慶的困境後,烏審旗團委、婦聯等部門立即聯係社會各界和企業,為烏雲斯慶做了愛心捐助、募集資金近14萬元,使她及時得到了手術治療。
烏雲斯慶患病的消息我是今年春天才從報紙上看到的,當時我正在毛烏素沙漠上采訪,便急切地向與我同行的旗委辦公室副主任折海軍打聽消息。他告訴我,烏雲斯慶的手術非常成功,術後恢複得也很好,旗裏的領導和社會各界也非常關心烏雲斯慶的病情。我問烏雲斯慶在烏審旗嗎?現在能接受我的采訪嗎?折海軍馬上打電話聯係了一通,他告訴我,烏雲斯慶正在家裏,現在身體非常不錯。
我馬上驅車去蘇力德蘇木昌煌嘎查烏雲斯慶的家。
初春的蘇力德草原,從遠望去已經看見草尖上飄浮著忽隱忽現的淡淡綠色,隻待一場春雨,草原將是綠意盎然,萬紫千紅了。公路兩側的油鬆挺拔蒼翠,砍頭柳的枝條透著嫩綠搖動在四月的春風中,不時有野兔在路邊的草叢裏跳躍,還有美麗的野雞出沒於草灘中間。不時看到有植樹栽草的人們在沙漠上忙碌著,澆水車在沙梁梁上汩汩地撒著水,還有許多女人扛著樹苗子在車旁走來走去的。
折海軍告訴我,凍土剛消,人們就忙活上了,現在林木產業已經成為農牧民的重要收入。現在人們植樹的積極性高,主要是企業的介入,綠化一實行公司化運作,經濟杠杆就起作用。綠化造林一進入市場領域,過去碰到的許多疑難問題就迎刃而解……
車窗外,草原開闊,直通遙遙的藍色天邊。
烏雲斯慶的家就坐落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顯得十分清靜。我們的車開到她家的門前,我一眼看見烏雲斯慶和她的丈夫烏拉就站在門前等待著我們。烏雲斯慶的狀態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精神頭挺好,比上次見她顯得更幹練了。
我們用蒙古族的禮節向互問著好,烏雲斯慶和烏拉高興地把我們迎進了屋。
我問烏雲斯慶:“你還記得我嗎?”
她說了句“知道”,我們都笑了。
烏雲斯慶說她病了,社會上好多好心人都發善心幫助她,治這個病得花大錢,一下子用去了幾十萬,是好心人善心人幫助她渡過了難關。烏雲斯慶非常感動地說:“蘇木的領導,旗裏的領導好著哩,他們都拿出自己的工資幫助我。”
烏雲斯慶指著坐在屋裏的幾個青年人,原來這幾個青年人都是鎮上的幹部和嘎查裏的大學生村官。他們告訴我,蘇木的領導很關心烏雲斯慶的病情,並組織了機關幹部捐款幫烏雲斯慶治病,就是想讓她安心治病。可她總是惦記著烏蘭溫都爾的治沙,她的心還在那片紅沙梁上。
我們都勸烏雲斯慶一定要好好休息,等身體徹底恢複了,再和姐妹們一塊治沙。
烏雲斯慶說:“我心是這麼想的,可腿不是這麼想的。咳,現在植樹種草的季節好著哩,要不是他攔著,我早上了烏蘭溫都爾。”
她指了指烏拉。
烏拉憨憨地笑了笑說:“醫生說,你就是累著了,得安心靜養。”
烏拉告訴我們,現在烏蘭溫都爾百公之八十的沙漠全綠化了,剩下的一些遠沙也被控製住了。紅沙梁上一長起樹,就顯得不高了。你看今春上這麼大風,也不見一點沙子了。這地方和十年前大不一樣了,好住了,等夏天這灘上草長起來了,才好看哩。
我問收入怎麼樣?
烏拉說:“造林治沙現在看著還賠錢,貸款還沒還上哩。尤其是她這一病,收入還是受了影響,去年每人平均一萬多元錢的收益。林子裏,楊樹有點多了,經濟效益不明顯。”
烏拉淡淡地說著,烏雲斯慶靜靜地聽著,顯得非常平靜。
鎮上的幹部告訴我,蘇木正在根據旗裏的要求,在這裏搞林權改革,烏蘭溫都爾已經確定了20000畝公益林。每畝按照20元的補償標準,每年有多少收入?還有草場補貼……旗裏的政策是不能讓造林大戶,治沙大戶吃虧。
烏拉說:“政策是好政策,我們就等著趕緊還貸款哩。跟著我們的造林戶們就等著兌現錢哩。”
烏雲斯慶說:“你急甚?有政策哩!”
烏拉說:“沒錢的掌櫃不好當哩!”
我們笑了起來。
結束了對烏蘭溫都爾的采訪,烏雲斯慶和烏拉要拉著我照一張像。烏雲斯慶說她有一個像夾,留著她和社會上的領導、專家老師們的照片,她沒事時就翻出來看一看。烏雲斯慶是個心細的女人。
我們一起照了相。
臨走時,我叮囑她好好養病,她聽著,一麵“嘉”、“嘉”地點著頭。我們的車走出老遠,我看見她還站在草原上向我們招手,遠處的烏蘭溫都爾好似一條淺淺的起伏雲朵,而草原上的烏雲斯慶,在我的眼前越來越像一座高聳的山,我衷心地祝福她的綠色夢想長久……
在毛烏素沙漠裏,還流傳著一個“瘋女”治沙的故事。
2003年時,浪騰花和她的丈夫都在政府部門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那時她已經四十出頭了,可這個四十出頭的女人卻拉著自己的丈夫一同毅然辭掉了公職,一頭紮進了沙漠裏。有人說她瘋,有人說她傻,她說:“我不在乎別人怎樣看我,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
浪騰花是讓她的家鄉的頹廢刺激疼了,才做出這驚人舉動的。浪騰花的家鄉,在烏審旗嘎魯圖鎮和烏蘭陶勒亥鎮打交界的地方,那片地方叫布日葉慶。這裏沙丘連綿起伏,方圓十餘公裏鳥獸絕跡,是一塊出了名的沙漠。布日葉慶沙漠滾動著,瘋狂地吞噬著周圍有限的農田、牧場和農牧民的家園。成為毛烏素沙漠中的瘋沙、惡沙,人們望而卻步,四周一片荒蕪。
在布日葉慶沙漠中艱難掙紮的農牧民們,有的拋棄了土地牧場到別處謀生,有的艱難地種著小片荒、放著幾隻羊,更多的青年跑到了城市打工,家中的老人孤苦地守著那幾間破土房。人們無心生產,因為咋幹也填不滿瘋狂的布日葉慶沙漠的肚子。村子裏醉漢到處晃,閑漢東陽坡曬到西陽坡,隨著太陽打轉轉。這滿目的荒涼,讓浪騰花看得心酸,心疼。有親戚羨慕地對浪騰花說:“你算混成了個人樣樣,總算離開了這兔子不拉屎的窮地方。”
可在浪騰花的記憶裏,自己的家鄉是個好地方,美地方。浪騰花就是在這裏渡過了自己的童年,少年,那時,布日葉慶多美啊,長著好深的草,開著美麗的花,野兔、狐狸等在沙柳從中竄來竄去,成群的黃羊出沒於草叢之中……綠綠的草灘上到處是覓食的牛羊馬群。畜群不時驚起草叢中的野雞,撲棱棱地張翅飛到天上去,引得馬兒嘶叫,羊羔撒歡。綠緞子般的海子在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那麼多的水鳥在海子裏遊來遊去,魚兒不時從水麵上躍起……
想到這裏,浪騰花的眼睛濕潤了。
許多人在總結烏審旗的生態曆程時,總愛引用這樣一句話:五十年代風吹草低見牛羊,六十年代濫懇亂牧鬧開荒,七十年代沙逼人退無處藏……
可現在進入到新世紀了,咋布日葉慶還是七十年代的老樣子?那時,全旗上上下下正在醞釀打造“綠色烏審”,浪騰花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家鄉成為“死角”,成為被現代綠色文明遺棄的地方。一刹那,浪騰花胸中湧起了一個蒙古女人對家鄉的愛,對草原的愛,她毅然決然地和丈夫辭去了讓人羨慕的工作,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承包荒沙,開始了治理布日葉慶沙漠。
浪騰花找嘎查領導說明了要承包那片劃分草場時誰也不要的五千畝荒沙時,嘎查領導簡直有點不敢相信,以為她在開玩笑:“你放著機關的工作不幹,非要治理沙漠?真的瘋了?”
浪騰花道:“我隻是看見自己的家鄉成了這個樣子,心裏難過。自己的家鄉自己不治理,我們還是熱愛自己家鄉的蒙古人嗎?”
嘎查領導們被感動了,非常莊重地和浪騰花簽訂了承包合同。
浪騰花和丈夫從此走進了布日葉慶大沙漠裏,開始了與沙漠為伍的日子。那明晃晃的大沙丘,一座接著一座,樹苗子全靠人背上去,那份艱難,那份孤單,都是常人難以忍受的。植樹時節又是大風常起的日子,浪騰花背著樹苗子翻沙梁,常被大風連人帶樹苗子掀到沙丘底下,於是就隻能喘口氣接著再往上爬。浪騰花流過眼淚,但每次擦幹眼淚又繼續背著樹苗子翻沙梁,一點一點地使綠色延伸……浪騰花在機關當過幹部,接受過許多新事物,她知道一家一戶的單打獨鬥,是徹底不了毛烏素沙漠的麵貌的。她想成立一個治沙公司,組織更多的人進入到治理沙漠的事業中來。丈夫笑道:“你又有瘋想法了!治沙光投入沒產出,沒啥效益,誰願意跟咱受這份苦呢?”
實際上他知道,妻子的想法是對的。浪騰花道:“我才不怕人們說我是個瘋婆子哩!咱這是給後輩子孫造福,我們這輩子受點窮,吃點苦算啥?誰說生態不是效益?我看是最大的經濟效益!我就不信咱把布日葉慶沙漠綠化了,不會產生經濟效益!”
浪騰花是認準了決不回頭的人,她把家中所有的二十餘萬元積蓄全用了治沙上。蒼天不負有心人,第二年春天,他們承包的荒沙丘幼樹苗成活率非常高,在新春中綻放的嫩葉,就像草原上的報春花,向人們宣告著,布日葉慶沙漠,從此有了綠色的春天。
看到浪騰花在布日葉慶沙漠收獲了綠色,周邊的牧戶們也產生了治沙的萌動,浪騰花主動地與他們商議,與額爾德尼巴圖和寶聰等十幾家牧戶共同成立了治沙公司。浪騰花說:“利用公司的力量治理沙漠,恢複生態,會給我們的家鄉帶來富裕和吉祥。”
2004年秋天,由浪騰花出任董事長的烏審旗青浪生態開發有限責任公司正式成立。首先浪騰花帶人對布日葉慶荒漠進行了重新規劃,把重點放在基礎設施建設上來,他們當年就在布日葉慶沙漠裏修了8公裏路,打了5眼水井。有路有水,就像如虎添翼,布日葉慶沙漠的治理,日新月異。成立公司的第二年,他們就新開辟了100畝育苗基地,造林近萬畝。1996年,他們又造林一萬餘畝,並且對公司所控製的十萬餘畝荒漠進行了圍封種草。
到目前,鄂爾多斯市烏審旗青浪生態開發有限責任公司已發展成為生態治理開發、生態科學技術研究及服務、農副產品購銷、養殖業和旅遊業為一體的專業生態開發公司。由於他們的模範作用,帶動了周邊地區沙漠的開發和利用。十幾戶牧民聯營的青浪公司被自治區定為防沙治沙管沙用沙和沙產業、草產業試驗示範基地。浪騰花也得到了自治區各級政府的表彰和獎勵,並被中國沙草業協會評為“2008年度中國先進沙產業個人”。
“瘋女”治沙獲得了成功,並且開辟了一條在毛烏素沙漠規模化,企業化治沙的新路子,這就是被治沙專家和各級領導所肯定的“沙漠增綠、資源增值、農牧民增收、企業增效”的一條可持續發展的路子。
我是今年夏天走進布日葉慶沙漠的,幾萬畝叢綠的樹木,宛如一條條綠色的腰帶,將一個個沙丘緊緊纏繞。看著這片望不盡的綠色,真的讓我好像走回了浪騰花的童年時光。綠色的草原又回到了布日葉慶,而浪騰花為這綠色的恢複付出了整整八年時光。可惜的是浪騰花不在布日葉慶,工作人員告訴我,浪騰花現正在烏審旗的家中。我決定去她家中采訪她,我想見識和深入了解一下這個不斷在毛烏素沙漠摸索、創新的“瘋女”。
對浪騰花,我充滿了深深的敬意。
浪騰花在家中接待了我,這個傳說中的“瘋女”現在已經成為一個臉帶慈祥的祖母,她樂嗬嗬地對我說:“這些日子我在家裏哄孫子,公司的事情老漢在料理著。”
我問浪騰花為什麼在治沙中要實行公司化運作呢?她告訴我,人跟上時代發展,治沙光靠傳統模式是不行的,得引進新機製。說起辦公司的好處,浪騰花喜笑顏開,她說:“組建公司以後,治沙造林的麵積由我一家的5000餘畝擴大到聯戶的10萬畝,可以使用大型機械設備,提高了勞動生產效率,降低了治沙成本。在采購苗條、網圍欄時也能享受批發價,這樣可以節省不少開支;形成規模以後可得到國家和旗裏的資金投入和技術幫助。由於有技術支撐,林草的成活率也比以往有很大的提高。”
我對她說,看到有媒介報道,說你綠了沙漠,窮了自己。浪騰花說:“窮富這要看怎麼看,那幾萬畝林地不是財富?生態價值就不用說了,關鍵是這塊地方還有精神財富,那可是無法計算的。多少人到了布日葉慶,被點燃起鬥沙的激情,多少獨打獨鬥的單幹戶組織成治沙聯戶,像我們一樣實行企業化運作和經營。這不是我的財富?我是在沙漠投入了一生的積蓄,現在還沒有得到回報,但我相信布日葉慶的經濟價值遲早會彰顯出來的,十年樹木,這不是才過去八年……”
浪騰花自信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