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毛烏素 序二 毛烏素沙漠,你在哪?(二)(2 / 3)

老丁非常有把握地對我說:“我知道哪兒有大沙、明沙。烏審旗的路我熟,有時間我和你一同去找,去看。”

2010年的夏天,我在和丁新民等人在烏審旗轉來轉去,像找寶貝一樣,尋找著在烏審草原上的大明沙。走來轉去,像樣的明沙沒有見到一座,倒是見到了多條新修的瀝青油路穿行在綠色覆蓋的毛烏素沙漠裏。我們都有些吃驚,老丁現在是鄂爾多斯路橋建設的大哥大,我在鄂爾多斯交通部門供職也有三十餘年,我倆都是交通中人,竟然都不清楚這些路究竟是何人所修。現在的烏審旗境內的毛烏素沙漠已是網格化,而這些網格就是用四通八達的道路構成。這是在綠色烏審建設中實施的以旗府嘎魯圖鎮為中心輻射全旗鎮、區的半小時經濟圈,這樣的公路建設格局,就把毛烏素沙漠切割成塊,便於人們對毛烏素沙漠的有效治理。還有橫穿毛烏素沙漠的鄂爾多斯南部鐵路,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已經成為綠色烏審工業化治沙的重要組成部分。

老丁說:“那麼兀其高的大沙漠好像就在我眼跟前晃蕩著,你真要找它還真費上勁了……”

同行的人都有同感:真的,那麼兀其高的沙漠咋不見了?

在嘎魯圖鎮我們見到了烏審旗委書記張平。

張平見麵就問我:“聽說你在旗裏轉悠兩年了,有什麼建議?給我們提提?”

我開玩笑地說:“這得跟書記大人單獨請教。”

老丁道:“這兩年,老肖總是給我說毛烏素的沙漠快讓你們給治沒了,我還不信。以往也沒少來烏審旗,坐在車上,總覺得還是走在毛烏素沙漠上。可真的瞪大眼珠子一找,沒了!”

我們都笑了。

張平道:“好多人也都有這樣的感覺。我們都是常年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感覺就不像作家那樣強烈了。要說大的明沙全旗範圍內還是能見到一些的。烏審召就還有不少,你有時間可以去看一看。”

張平這樣對我說。

五、隔壁雇日工都給到一百六了,他圪泡還給一百四,看娘娘明日敢給他轉場不?

我再次去了烏審召,旗綠化委的主任邵飛舟與我同行。邵飛舟是烏審旗的老林業,提起烏審旗的林業建設如數家珍,交談中我學到了不少的林業知識。他有些不明白,別人來烏審旗,都是看綠色,你咋非要找大明沙看?

我說,我也算是咬定沙漠不撒嘴了。

我們到了烏審召。為了讓我了解烏審召的治沙曆史,邵飛舟先給我安排了參觀了烏審召鎮的牧區大寨紀念館。在紀念館裏,我看到了許多翔實的文物和照片,尤其是寶日勒岱背著沙柳艱難攀爬高沙梁的照片給我以很大的衝擊,感受到了當年烏審召人治沙的艱難和決心。我想看看這座沙漠,同行的人告訴我這座沙漠現在已經被規劃進了化工園區,這讓我感歎當年的這些大沙漠隻能存在於照片上了……

在烏審召我終於見到了寶日勒岱他們當年栽下的“砍頭柳”,現在粗壯得一個人都抱不過來。我撫摸這些老樹粗皴的樹皮,都能體會到寶日勒岱他們當年在毛烏素沙漠上植樹時的萬般艱難。

邵飛舟說1956年旗裏才組建了一個治沙站,幾個國營林場是六十年代以後才慢慢發展起來的。寶日勒岱他們植樹時,當時整個烏審旗就沒有樹苗子,要想栽樹,都要拉上駱駝翻越幾百裏大沙漠去陝北榆林買。那時,沙漠上哪有路?唯一的路標就是牲畜的糞蛋子。行路的艱辛就不說了,就是號稱“沙漠之舟”的駱駝來回馱一趟也得半個月時間。

烏審召鎮黨委書記張誌雄也對我道,樹苗子是活物,嬌貴啊。

張誌雄聽去榆林拉樹苗子的人講過,每根樹苗子的根部都得用濕麻布捆綁著保濕,路上遇到水窪子都得把樹苗子放進水裏浸濕。就是這樣,還有不少樹苗子不等回到烏審召就讓黃風吹成了幹柴禾。樹苗栽下了,水跟不上旱死的,被沙埋的太多了,好不容易長出樹芽了,又有被牲畜啃死的。這些活下來的樹棵棵都是九死一生。

我看著這一排排大樹,感到它們都像是堅強戰士,都是那個時代的見證。我給張誌雄說,現在應當把這些樹都保護起來,這是當年牧區大寨的活文物。

張誌雄告訴我,他們今年已經對烏審召廟區的十幾棵古樹進行了保護複壯。寶書記他們當年栽的這些樹齡也就五十年,正值壯年哩。我看以後掛個牌或立塊牌子,告訴人們這就是當年寶日勒岱他們種的樹木。我在大會小會上沒少說,咱甚時候也不能丟了當年治理沙漠的革命精神!

談到烏審召鎮的生態建設,張誌雄說隨著烏審召鎮工業化、城市化的推進,對環境要求要比過去高了許多。我們以後還要在美化環境上下了些功夫,把鎮區搞得漂亮一些,綠化中有美化,美化中促綠化。今年春上鎮上光購買萬壽菊、牽牛花等景觀花木就用去了110萬元。另外,投資200多萬元重點在道路兩側栽種了樟子鬆,旱柳等優質樹種。近幾年,鎮上已經用於生態治理的投資為8600萬元。

張誌雄說話慢悠悠的,說到投資上項目,他多少有點老鼠拉木鍁——大頭在後麵。

我問他鎮上財政收入如何?張誌雄說今年能上5000多萬。我說你現在可是財大氣粗。他連連搖頭說:“別說比市裏,就是在全旗範圍內比我這還不行。我現在不說別的,光鎮裏市政這塊投入每年都得上千萬。“十二五”期間,若鎮財政收入過不了億,我這兒的速度就得慢下來。”

聽著張誌雄千萬上億地數字,感到烏審召真是富裕了起來。

我告訴張誌雄我看過一個資料,1976年時當時的烏審召公社牧業總產值才42萬元,這已經是全旗產值最高的牧業公社。產值才42萬,能有什麼財政收入?

張誌雄說當時是窮得不行,可烏審召人窮誌不短,硬是打拚成了聞名全國的“牧區大寨”,精神財富富裕著哩。到現在我們還是受益無窮。我給鎮上的幹部職工常講,咱不管甚時候也得繼承烏審召的光榮傳統,今年春上我們組織幹部群眾進明沙梁裏義務植樹,大家在明沙梁裏苦幹了半個月,全鎮義務植樹三千多畝。咱烏審召咋綠的?就是這麼一棵棵栽綠的!

我說:“我這次是來看大明沙來了。”

張誌雄說:“鎮上現在辦起了個生態旅遊公司,現在來烏審召旅遊的人不少,生意還不錯,人們都想看看烏審召,看看大沙漠。隻是近處看不到大明沙了,這多少讓大地方來的人感到有些不便利。”

我說:“這還是越不便利越好。真要遍地還是大沙漠,也就沒人來了。”

張誌雄笑了起來,說:“沒錯,你坐上我的車,我得帶你去看看咱烏審召的大明沙。”

我上了他的豐田越野車,張誌雄駕車一直往西開去。我倆在路上愉快地交談著。他告訴我:“現在還能看,沙裏風不大,回去洗把臉就行了。春上在沙裏植樹時,沙子粘在頭發上,每天回來用兩盆水都洗不靜頭。”

我說:“我也在毛烏素沙漠裏呆過,知道那滋味。”

我告訴張誌雄,烏審召化工園區的陳主任去年也陪我看過塊大沙漠,他問我是不是東麵哪塊?我說是的。張誌雄說中煤今年已經在那兒搞場平了,你要再去老陳那兒看沙漠,他可真沒有給你看的了。

通過聊天,我才鬧懂了烏審召鎮是一級政權,烏審召化工園區管委會是烏審旗人民政府的派出單位。現在,張誌雄還一直擔任化工園區管委會的黨委書記。他說旗委這樣安排,主要是為了協調園區內的化工企業與地方政府,農牧民之間的關係。實際上,他的精力主要還是用在鎮上。

張誌雄說,現在全烏審召鎮生態治理總麵積已經達到近二百萬畝,生態恢複麵積也在二百萬畝。另外還實施了四十餘萬畝“退牧還草”項目。

我說我隻知道“退耕還林”,“禁牧輪牧”,對“退牧還草”還是知之不多。

張誌雄給我解釋說,“退牧還草”就是人、畜徹底從草場退出來,實行人上樓,畜進棚。這樣,草場就可以得到休養、恢複,提高草的高度,密度,幾年下來,你再來看……

他對烏審召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人上樓,畜進棚,張誌雄似乎是不經意間講的,但我知道這句話的背後必須有強大的產業化支撐。隻有當工業化、城市化進入到毛烏素沙漠之中,人們千百年遺留下來的生產、生活方式才會得到改變,而賴以維係這種生活、生產方式的土地也才會得到相應的改變。沙漠是幾千年農、牧業文化遺留下來的產物,傳統的農、牧業生產方式不得到改變,而沙漠也不會得到改變。也許,工業化是沙漠的克星。

果然,張誌雄給我講起了烏審召鎮生態移民小區建設,他說去年鎮上就開始建設生態移民小區,今年正在完成配套,已經有牧民搬進了小區。要不,咱們去看看移民小區?他說著,就要拐彎。

我急忙道:“咱不是說好看大明沙嗎?”

我倆哈哈大笑了起來。

張誌雄把車開下了公路,拐進了一條簡易土路,這條路穿行在蒼茫茫的寸草灘上,草原顯得很是開闊。開闊得有些單調,無盡的綠色,綠色。張誌雄說過了這片草原,就能見到明沙了。果然走了一段路,在綠茵茵草灘上就能見到一塊塊黃澄澄的明沙了,每塊沙都不大,不過有足球場大小,像積木一樣東一塊,西一塊地散落在草地上。張誌雄說再往西就能看見連片的了。後來還是見到了連片的明沙,但給我記憶的沙漠相差甚遠。我有些失落,那真可以說是高興的失落。

張誌雄像是安慰我說:“再一直往西還有高的,大片的。就是沒有路了……”

我望著這片沙漠,沙漠上有推土機轟轟作業,沙漠邊上有許多人影晃動。我不知道這片沙漠上又在搞什麼樣的項目,也許過不了幾日,連這樣的沙漠也見不到了。

張誌雄用手比劃著眼前的明沙,對我說:“這塊沙漠我可不想把它簡單地染綠了,我要讓它出大效益。”

原來,鎮裏已經在這裏規劃了萬畝樟子鬆基地,已經開始動工了。眼前的那些推土機正在平沙,明年樟子鬆基地就要建成,而且全部上噴灌,三年內就可以出苗。現在沙漠邊上已經有了零零散散的小規模的樟子鬆苗圃,有些已經有了收益。

我說:“咱們去看一看?”

張誌雄帶我去了沙漠之間的一塊巴拉地上。所謂巴拉地,就是我們常說的沙灣子,一般是在兩座大沙丘之間。過去,烏審旗的農牧民都在巴拉地上開小片荒。現在這裏已經建成了一個樟子鬆苗圃,鬆樹苗綠油油的,有四五十公分高。一群女人正在往外移苗,苗圃邊上有兩輛汽車,車上裝著鬆樹苗子。地邊上還停著幾輛小汽車,我有些奇怪,不知是什麼人用的?邵飛舟說人們開著小汽車種地的多了去了。

張誌雄問在地裏幹活的一個女人:“咋這麼矮的苗子就往外賣了?”

那女人說:“領導,我是打工的,這事你得問老板。”

張誌雄說了一個人的名字,那女人笑著道:“就是這圪泡灰日的。隔壁那塊苗子地雇日工人家都給到一百六了,他還給一百四,看娘娘明天敢給他圪泡轉場不?”

圪泡是當地的罵人土話,轉場是指倒地方。日工一百四十元人們還罵娘,應當算是幸福地嘻罵了。

那女人一麵嘻罵著,一麵忙忙碌碌地幹著活。

張誌雄打了個電話,看來是找到了這塊苗圃的主人,訓了一氣,然後放下電話道:“我早給他說過,到明年這苗子就能長到八十公分,和現在出苗價錢能多下一倍。可他架不住人家央求著非要買苗子,隻得三十幾元一株就給買了。”

我問一畝地能出多少鬆樹苗子,邵飛舟說千餘株應該沒有問題。現在樟子鬆苗子供不應求,有多少市場吸納多少。鄂爾多斯綠化麵積廣,樹苗子太缺了,現在東北的鬆樹苗子不住氣往這拉還不夠用。就是東北的苗子就是不太服鄂爾多斯的水土,不好侍候不說,成活率還有些低。當地育的鬆樹苗子,皮實好活,市場前景好。現在旗裏搞五十萬畝樟子鬆育苗基地,就是瞅準鄂爾多斯和旗裏的綠化市場建的。

我問他們育苗經濟效益如何?

張誌雄說:“咱們算個賬,一畝就按千株計算,每株三十元,就是三萬元。這一萬畝的產值是多少?三個億!你說這塊沙漠是不是聚寶盆?現在人們是搶著開發荒漠,為甚?因為這裏麵有利!有利才能吸引投資,人們才有積極性,才有主意,有辦法!這事我可是琢磨上了,我在鄉鎮幹了小二十年了,過去咋治不住沙?主要是淨當貼麵廚子了,人們積極性咋能長遠?遠的不說,就像咱烏審召,六七十年代治理沙漠那可是全國出了名的“牧區大寨”,可也沒能治住窮,你們說是不是?我看現在旗委、政府提出綠富同興,這才挖在了事物的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