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名山 第四十八章佛門
清晨,日軍發起了進攻,一顆炮彈呼嘯著飛過來,落在河邊的陣地上,轟的一聲,翻起一片泥土,騰起一股黑煙。
張三風從工事中鑽出頭來,抖去身上的泥土和硝煙,把張複仇抱到自己懷裏,摸著他的頭說:“兒子,不要怕。有老子在,鬼子的炮彈碰不到你一根毫毛。”
張複仇稚聲稚氣地回答:“我不怕。”
“我兒子跟我一樣,有膽量。”張三風聽了,十分振奮。
從緬甸一回來,他便從老鄉家裏把兒子接到身邊,父子兩人再也不肯分開。
兒子可愛,見了所有的弟兄都叫叔叔,一張小嘴蜜一樣地甜。何進修卻跟他較真起來:“我比你爹年紀大,要叫我大伯。”
張複仇看了看何進修,撇著嘴說:“你很老,叫爺爺吧。”
何進修欣然接受,陣地上一片笑聲。
小複仇跟少哉最親近,不論少哉做什麼,都跟在後邊問:“叔叔,你搬石頭做什麼?”
少哉說:“築工事?”
“為什麼築工事?”
“打敵人。”
“為什麼打敵人?”
“他們殺了你的媽媽。”
“叔叔教我打。”
“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再扛起槍,去打日本鬼子。”
“兒子,我來教你。”張三風把兒子叫到自己身邊,教他趴在陣地上,教他把槍架在麵前,邊示範邊講解,“拉開槍栓,推上子彈,靠緊肩膀,準星對缺口,瞄準,扣扳機,叭……”
一遍又一遍,演練得跟真的一般。
“張三風,孩子太小……”何進修在一旁看著,傷感地說,“他的肩膀太嫩,會撞傷的。”
“撞傷總比被鬼子打死強。”張三風紅著眼睛說,“兒子,不要怕,如果老子死了,你就用這杆槍替老子報仇。”
“是……”三歲的張複仇趴在陣地上,按照父親教給他的要領,一本正經地演練:叭、叭……
一陣炮聲過後,日本軍隊發起了猛烈的攻擊,兩輛插著太陽旗的坦克從殘存的九穀橋上轟隆隆地開了過來。
一個日軍指揮官抽出軍刀,喊著口令:“前進……”
橋頭上,用沙袋壘起的工事後,弟兄們一齊開火,將日軍的衝鋒隊壓製在橋麵上。
坦克停止前進,調整炮管,降低炮口,對準了畹町橋頭工事。
兩門火炮同時開火,橋頭工事血肉橫飛。
一番血戰之後,守兵撤出陣地,退至佛門。
日軍列隊,舉著太陽旗,咵、咵、咵地跨過了殘破的九穀橋。
一麵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插在佛門頂上,冒出的縷縷硝煙使得背後的青山顯出了幾分肅穆。
孟子越下令用沙包、石頭、廢棄的卡車堵住佛門的通道,然後將人馬拉到懸崖的陣地上,下令死守佛門。
佛門兩旁懸崖絕壁,中間一條通道。一棵紮根於岩縫的千年青鬆,像一把伸出的傘蓋,撐著頂上的一片天空。
絕壁上刻有後世一位弟子的對聯:
死死生生生複死
來來去去去還來
有一點視死如歸的感覺。
敵人越過九穀橋之後,一部分撲向畹町鎮,追殺逃散的士兵和難民。另一部分在坦克的帶領下,向佛門發起進攻。這是日軍最精銳的菊師團的一部,他們不顧一切地孤軍深入,目的就是要占領無名山,搶奪軍火和物資。
在從東亞到南亞漫長的戰線上,他們同樣急需食物、藥品、油料和軍火。他們把希望寄托在奪取無名山上,這是消滅中國軍隊、打通西亞、與希特勒會師伊朗的關鍵之舉。
此時,他們並不知道潛伏在畹町的灰蛇部隊已被全殲,沒有得到事先約定的接應,隻能刻不容緩地組織強攻。
密集的炮彈落到佛門山上,劇烈的爆炸震耳欲聾。炸飛的石塊、石片像刀一樣砍向匍匐在工事裏的弟兄,殺傷力成倍增加,陣地上一片慘叫聲。
“別靠近岩壁,那些石頭比炮彈還厲害……”馬駟奇見陣地上傷亡慘重,不顧一切地跳出坑道,叫罵著把弟兄們趕下戰壕,讓大家躲進掩體,並且招呼衛生員搶救傷員。
隊伍中的衛生員有限,傷員太多,一個個手忙腳亂,顧及不全。馬駟奇又喊:“沒受傷的都動手,先用繃帶把傷員的傷口纏起來,別讓血流光了!”
一個弟兄的頭被飛石擊中,血從額頭上流下來。少哉連忙掏出繃帶,剛一伸手,還沒來得及去包紮,那頭裂開了,腦漿白花花地流了出來。
少哉忍不住“哇”的一聲,將胃裏的東西全部噴射出來。
“救我……”少哉身邊的泥土動了一下,一條淌著血的手臂伸了出來。他剛伸出手,那隻手突然抓住他,一個滿臉泥土和血汙的弟兄坐了起來,似曾相識地問:“我死了嗎?”
少哉強忍住胃部的劇烈痙攣:“沒死。”
豈料那隻手越掐越緊,怎麼也甩脫不開,嚇得少哉魂飛魄散地尖叫起來:“放開我……”
張三風跑過來,把少哉往旁邊一拖,卻同時拽起了泥土中的半邊身子,那手還緊緊地抓著少哉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