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名山 第四十七章月光
半個月亮升起來，藍光映照著毫無生氣的九穀河。
河水泛著慘淡的白光無聲地流過，殘破的橋麵上到處都是死者的屍體。
由於安放炸藥的當量不夠，九穀橋隻是被炸毀了剛修複的那一半橋麵，衝在前麵的那輛日軍坦克來不及收住履帶，像塊石頭似的從殘破的橋麵掉了下去。另一輛坦克刹住車，暫時止步。
日軍停止了進攻。
夜幕下，九穀河兩岸沉浸在一片可怕的寧靜之中。
孟子越躺在擔架上，由兩個士兵抬著他巡視陣地，布置防衛。他將全團剩下不足五百人的兵力集合起來，安排了三道防線。一道在九穀河北岸，防守尚未被完全炸毀的九穀橋；第二道在畹町，把守已經被炮火炸成廢墟的三角街；第三道在佛門，那是守衛無名山的最後關口。
對岸日軍三千，還有多輛坦克和鋼炮，雙方兵力懸殊巨大。
看到路邊全是潰散的遊兵剩勇，孟子越把馬駟奇叫過來：“想辦法去把那些士兵集中起來，編入我們的隊伍。”
馬駟奇領命來到一班，對弟兄們說：“參謀長讓你們去把那些散兵收攏來，和我們一起防守陣地。”
“沒問題。”少哉信心滿滿地說，“他們也是中國軍人，抗擊日寇是我們共同的職責。”
他和一班的弟兄們來到公路上，對蜷縮在路邊、林子裏的散兵們喊道：“弟兄們，我們是第五軍135團的，是杜聿明軍長手下的隊伍。我們的任務是防衛無名山，保證我們的武器彈藥和重要物資不會落到敵人手上，這是我們戰勝日本帝國主義、取得抗戰最後勝利的保證……”
那些從緬甸戰場和熱帶叢林中逃回來的士兵，一直籠罩在死亡的恐懼之中，他們隻想逃命，沒有一個人動彈。
“我們在緬甸的失敗是暫時的，要相信反法西斯戰爭一定能夠取得最後勝利。現在，我們要在九穀河邊築起一道堅固的防線，不讓敵人跨越半步。因此希望你們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來，一起抗擊對岸的這幫日本強盜……”
少哉在路邊呼過來、喊過去，潰兵們不但不聽，反而咒罵：“滾，老子們好久沒有睡一個安穩覺，別在這裏亂嚷嚷！”
少哉非常失望，轉身對一班的弟兄們生氣：“你們也開口啊，別在一旁看熱鬧。”
卻見楊勝利掏出一個鐵盒罐頭，哢噠一聲撬開盒蓋，從裏麵拿出幾片牛肉，自己先吃一塊，又遞了一塊給少哉：“肚子餓了吧，吃兩口再喊。”
少哉生氣地把罐頭推到一邊：“什麼時候了，還嘴饞！”
“他不吃，我們吃！”楊勝利哼了一聲，把牛肉片分給何進修、張三風、李抗戰和其他弟兄。
月光清清，牛肉罐頭在淡淡的夜色中散發著香味。楊勝利的嘴巴故意吧嗒得叭叭作響，那些疲勞、饑餓至極的散兵們刹那間兩眼放光，一個個盯著他手上拿著的東西。
有人開口問：“喂，你們吃的什麼？”
“牛肉罐頭，美國貨！”楊勝利得意洋洋地說，“我們團守的是一座金山，裏麵吃的、喝的、槍炮彈藥什麼都有。隻要到我們隊伍中來，和我們一起守住這座山，保證你們有吃不完的美國罐頭、喝不完的法國酒，還有呂宋島的香煙……”
楊勝利一鼓噪，馬上有幾個潰兵跑過來：“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楊勝利抓出一片肉塞到他們嘴裏，“嚐嚐，我們都吃得不愛吃了……”
幾個潰兵吃了直嚷嚷：“好吃、好吃，再來一塊……”
這叫什麼手段？少哉在一旁氣得直瞪眼。
楊勝利裝作沒看見，繼續吹噓：“不但有好吃的、好喝的，打了勝仗還給你們娶老婆……”
潰兵問：“打死了怎麼辦？”
張三風說：“打死了算你倒黴，打不死是你的命大，誰能保證娶了媳婦還生兒啊？”
何進修也開腔了：“弟兄們，如果頂不住日本人，跑到哪裏也是死路一條。”
潰兵們都圍過來了，楊勝利舉著牛肉罐頭說：“想留下來的，跟我們走。”
沒想到他這辦法真奏效，跑了幾個來回，他們將兩百多個潰兵帶到了孟子越的麵前。
孟子越非常高興，連忙讓人清點人數，準備將他們分派到各個陣地上。
一輛滿身泥汙的吉普車開了過來，車上的人喝問：“你們是哪部分的？”
少哉站起來回答：“第五軍135團。”
一個當官的跳下來：“團長呢？”
少哉說：“團長殉國了，參謀長在。”
當官的命令：“帶我去見他。”
看那不可一世的模樣，少哉鬥膽問道：“請問您是……”
“我是新編第六十六軍的軍長張軫。”隨後，他罵了句髒話，“囉嗦什麼，快點帶路！”
少哉看了一眼何進修，何進修點頭。
少哉帶著他們爬上山頭，在掩體邊找到了孟子越：“報告參謀長，有位長官要見你。”
孟子越問：“哪部分的？”
少哉小聲說：“六十六軍的張軍長。”
話音未落，張軫已經跳下了掩體：“誰是這裏的指揮官？”
孟子越在擔架上支起身子：“報告張軍長，第五軍135團參謀長孟子越向您報到……”
“我知道。”張軫生氣地指著山坡上坐著的那些散兵問，“是誰讓你把他們收編到這裏來的？”
孟子越說：“張軍長，我們奉命守衛無名山。可眼下兵力不足，看到路上那些潰退的散兵，準備將他們收編起來投入戰鬥。”
“那都是我的人馬！”張軫吼叫道，“老子還沒死呢，你們就開始收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