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名山 第四十五章玉壺(1 / 3)

無名的名山 第四十五章玉壺

中國遠征軍出師不利,十萬大軍一敗塗地,滇緬公路上大批逃難的隊伍、車輛,晝夜不息地越過九穀橋,湧入畹町,逃往內地,小鎮上一片混亂。

胡英傑眼看大勢已去,小小的畹町奈若何?重要的是,他在此地慘淡經營了兩年之久,辛辛苦苦囤積的可不是一般東西。一箱箱的鴉片,跟黃金一樣值錢;正宗的緬甸紅寶石,塊塊價值連城;還有珍貴的紅木,隻要運進內地,將來是論斤論兩的物件。戰爭不管是勝是敗,打完了總歸是要停下來的。隻要人不死,這些東西便是飛黃騰達的天梯。

他派人到重慶郊區買了房子,接著抽調了團裏最精幹的力量,分別將他的鴉片、寶石、紅木運往重慶。剩下的人馬,象征性地守著無名山幾個出入的路口。

胡英傑忙進忙出,苦了寂寞的秀娘。

天天都在下雨,僧房的屋簷上掛滿了珠簾。門外那棵銀杏樹上停著一隻孤單的烏鴉,呱呱地叫著,沒有回應。

秀娘洗盡鉛華,不再濃妝,不再做作,也不再理會掛在牆上的琵琶。心中實在鬱悶,偶爾喊一句“上天啊……”不再優雅,不再婉轉,卻像一聲最後的絕響。

身穿雨衣的胡英傑匆匆進門,秀娘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把我也送走吧,去重慶、去昆明都行……”

此時的胡英傑哪裏顧得上一個女人,推托道:“你看這天,等晴了再說。”

秀娘長歎一聲:“我連你的那些鴉片都不如?”

胡英傑冷笑:“現在最不值錢的就是人。”

“胡英傑!”秀娘嘶聲咒罵,“你是個道貌岸然的家夥……”

“今天才知道啊?”胡英傑一扭頭,目光停在秀娘的床頭。

那是一把用緬甸抹穀的月牙寶石雕琢而成的玉壺,渾身潔白、溫潤,雕工也精細、老到。大約在半年之前,胡英傑從一個緬甸商人手上得到,拿回來時對秀娘說,這是一把寶壺,價值不在那顆鴿血紅之下。有了它,下半輩子就不用發愁了。

秀娘不在乎它價值幾何,卻因這把玉寶壺的純淨與高潔而愛不釋手。哪怕是續進去一壺白水,喝起來也格外清甜,幾天後連牙都不再痛了。

“這東西得拿走。”胡英傑走到床頭,一把將壺抓到手裏,正要塞進懷裏時,秀娘抓住了壺把。

“這是你送給我的!”秀娘與之爭執,“你曾經說過,把你的一顆心裝在裏麵了……”

“那是哄你玩的。”胡英傑捺著性子說,“日本人說到就到,放在這裏危險。”

秀娘死死抓住,不肯鬆手:“它在哪裏,我在哪裏。寧可同碎,絕不分開。”

“你算什麼東西?”胡英傑惱羞成怒,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沒有人抵得上它!”

秀娘一個踉蹌,玉壺“叭”一聲落在地上,碎了。

“娘希匹……我要拿到重慶去送人的,你壞了我的大事!”胡英傑看著滿地的碎片,狠狠地踢了秀娘一腳,轉身離去。

秀娘坐在地上,望著消失在雨中的身影,戚戚兩聲,空搖頭,卻無淚。

一個人影閃進來,身上同樣穿著雨衣,水像溝壑一樣往下流淌。

“又跑回來幹什麼?”秀娘以為是胡英傑,罵了一句,覺得不對,問道,“你是誰?”

那人嘿嘿一笑,轉過身來,掀掉頭上的帽子,一張白皙的臉對著她:“牙不痛了?”

“你……”秀娘發現是牙醫,尖叫一聲,“你?”

牙醫的皮靴踏在玉壺的碎片上,格格作響:“胡英傑呢?”

“在團部……”秀娘慢慢鎮定下來,“正在團部和手下們一起開會,研究如何防範日本鬼子的進攻。”

牙醫狠狠打了她一個耳光,命令:“去,把他給我叫來!”

眼前的這個牙醫,口音裏分明有了一種凶殘的日本氣味,和以往的做派判若兩人。秀娘同時看到,門邊和門外的雨地裏還有幾個同樣的身影。

“老羅……”她本能地朝外喊一聲。

隔壁小屋裏的老羅應了一聲,披了件衣服,提著槍緩緩地走了過來。剛到秀娘的房門口,看到兩眼圓瞪的牙醫,一句話還沒來得說出口,一把尖刀插進他的喉嚨。

老羅像破了的喇叭一樣嗚咽一聲,血噴了一地,被門口的矮矬子拖進僧房,扔在秀娘的身邊。

秀娘嚇得張大了嘴,卻喊不出聲來。

“去叫胡英傑。”牙醫踢了她一腳,“快點!”

矮矬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尖刀冰涼地頂在她的腰間,一個她從未聽過的聲音在耳邊說:“好好地走,不聽話,要你的命!”

秀娘被挾持著,走出僧房,來到大殿門口,朝門裏探了一下頭,看到胡英傑正在對兩個部下發火、罵人。

“胡英傑!”秀娘慘叫一聲,“我要去死了……”

“幹什麼、幹什麼?”胡英傑直起腰來,瞪了一眼,把手上的鉛筆往桌上一扔,對部下說,“我去去就來。”

大家對秀娘跑到大殿裏來吵鬧司空見慣,沒有人注意到挽著她胳膊的人有什麼異樣。

胡英傑跨出門坎,秀娘一下撲到他的懷裏:“要死人了……”

胡英傑摟住她,發覺她身邊的人不對勁,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那人已經貼過來了,低聲威脅:“別出聲,跟著走!”

矮矬子掀了一下雨衣,他的腰帶上掛滿了出弦的手雷,一支王八盒子頂在胡英傑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