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哉大驚失色:“連長,你怎麼可以拿我做交換?”
雷瓦寨主問道:“你可收了我家丫頭的香囊?”
丫頭是雷瓦對自己心愛的女兒的昵稱,提起女兒,他的眼睛裏放著光彩。
少哉點頭:“收了。”
寨主厲聲說:“那是我家丫頭的命,你能反悔嗎?”
“我不知道,以為隻是一個禮物。”少哉小聲辯解。
“丫頭已經把你當做她的命了。”雷瓦寨主看著這個有一點愧意和麵帶羞澀的年輕人,心中也湧起一股愛意,“她每天都扳著手指頭數著你哪天會來,每天都跑到寨子外的大路上等你,她的心裏隻有你了。”
“可是我……”少哉左右看了看,“我實在不知道……”
“你一天到晚喊抗日救國,事到臨頭連這麼好的事情都不肯答應?”馬駟奇從後麵踢了他一腳,把他的頭按到地上,“還不快叫嶽父大人!”
何進修也說:“為了參謀長,答應了吧。”
少哉跪倒在地,背書似的喊了一聲:“嶽父大人……”
馬駟奇又踢了一腳:“大聲一點!”
少哉抬起頭,迫不得已地喊道:“嶽父大人……”
“八葉節(好哇)……”兩旁的巫師和族人一齊歡呼起來。
少哉伏在地上,雙手捂住滿臉的淚水,不知是高興還是感慨。
巫師端著一個燃燒著竹葉和艾草的炭火盆,走上孟子越所在的竹樓,秋的父親雷瓦寨主一行數人跟在巫師的身後。
巫師嘴裏念念有詞,將炭火盆在屋子裏兜了一圈,然後放在孟子越的床邊。
雷瓦單腿跪下來,捏開孟子越的嘴,看了看他的舌頭,回頭對何進修說:“要放血。”
何進修說:“他已經流了很多血。”
雷瓦兩手一攤:“嘎底嘛絲(很麻煩了)……”
秋一把抓住她的父親:“莫佛他也(救救他)!”
雷瓦看著何進修。
何進修看著少哉。
少哉看著秋。
秋在她父親身邊跺腳:“撒尼西啦(求您啦)……”
孟子越聲音微弱地說:“放……”
何進修對雷瓦傾身一躬:“拜托。”
秋轉身,從身後拖出一把錫壺,輕輕碰了一下少哉,示意他讓孟子越喝下去。
少哉接過錫壺,揭開壺蓋聞了一下,裏麵是橙色的液體,有點酒和蜜的味道。
他看了秋一眼,秋點了點頭。
少哉將壺嘴放到孟子越的嘴邊,輕聲喊道:“參謀長,張嘴。”
孟子越張開嘴,輕輕地吮吸起來。
竹樓外響起了“叮叮當當”的鑼鼓聲,幾個頭上插著野雞毛的巫師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圍著孟子越的竹床擊鼓作法。
一個形容枯槁的老者拿著一把萸草,一邊蘸著水,一邊念念有詞地將水灑向四方。
雷瓦舉著一把焚香,拖著濃濃的青煙,在孟子越的擔架四周來回熏烤。一切就緒之後,他取出一把尖刀,放在自己的舌頭上舔了舔,切開了孟子越的傷口。
一股黑色的血流了出來。
不一會兒,孟子越安靜地入睡了。
聽到寨主要招少哉為駙馬的消息,弟兄們興奮極了,團團圍住少哉,吵著要喝喜酒。
少哉卻一臉沮喪:“他們拿我做交易!”
楊勝利說:“合算啦,既救了參謀長,又得了那麼好的老婆,還能留下來當寨主的女婿,一舉三得!”
“我不會留下來。”少哉說,“覺得合算,你留下來吧。”
“好哇,今天晚上讓我跟她入洞房!”楊勝利說罷便往樓上跑,跑了兩步站住了,哭喪著臉說,“人家要的不是我啊……”
張三風對少哉說:“別裝模作樣了,這是你祖上積了德,給了你一個好報應。照你爹娘的意思,多生幾個兒子,傳宗接代。”
少哉仍然高興不起來:“抗戰還沒勝利,無名山還等著我們回去守衛,我怎麼能臨陣脫逃?”
李抗戰頭一回主動地走到少哉麵前,將一隻千紙鶴送給他:“感謝你用香囊救了我,祝福你們。”
少哉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們是兄弟。”
楊勝利在身上掏了半天,將自己最愛的打火機掏了出來:“沒別的東西了,留給你當個念想。將來當了寨主,可別忘記了我們。這一趟回去,凶多吉少。如果我們死了,得去給我們收屍……”
一句話,說得大家黯然不語。
少哉將打火機推還到楊勝利手裏:“不會的,我永遠跟弟兄們在一起……”
秋跑過來,見大家圍著少哉紅著眼睛不說話,一個勁兒地鞠躬:“八夢也是你們的家,你們可以隨時回來。”
張三風站起來:“我們走吧,讓人家說說話。”
眾人起身離去。
秋把一條手巾、一套男人的衣服和一塊香草往少哉麵前一放:“開交。”
少哉一聽那聲音,以為是“開叫”。叫什麼呢?其實是個“交”字,有開化和交配的意思,是山寨裏的族人們祖傳的一種儀式。年輕人新婚之前,要由長輩或者巫師主持新人沐浴,檢查是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教導他如何交配,如何盡一個男人的責任。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秋不讓別人參與,堅持由自己來完成這個儀式。她的理由是:我不想讓別人看到他。